腳下的路曲曲折折到了盡頭,紀雲琅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所停下來的地方,是皇宮東邊一處偏僻的宮殿。我曾用大量的時間在宮中漫步,然而對於這個宮殿的印象仍是十分模糊。最令我驚奇的是,這所周圍團團站著許多身著黑衣的衛士,他們一個個都顯得精神飽滿,體格矯健。
我有些警覺地問道:“有誰在這裏等著嗎?”
紀雲琅卻一語不發地背著我,一直走到了宮殿裏麵。
有兩個年級已經不是很輕的宮女迎上來,帶著我走進了內室,給我取出了一套衣服,便要幫我更換。
這衣服從裏到外,從小衣到中衣再到外衫,還有鞋履襪子,十分齊全。
隻是我因為胸前有傷疤的緣故,沐浴更衣皆不喜歡有人侍奉,以前剛到大迎的時候,便隻徐阿姆一人服侍我洗浴,後來我便索性自己沐浴更衣。大迎宮規遠沒有酈國繁複,我獨自完成這些小事,也並無人深究。到了酈國之後,服侍眾人也都依從我的舊習。
所以我便讓那兩個宮女留下衣衫,獨自換了。
這衣服是酈國女子所穿的樣式,衣料很是考究,拿在手中如同握著一泓溫泉水,柔軟光滑,卻又若有若無。衣服是泛著珠光的淺淺的鵝黃,幾乎便要接近於白色,酈國人的外衫尤其不喜白色,所以這樣的顏色倒是很少見的。
更奇在那兩個宮女取出來的還有一套寶光瑩然的首飾,戒指耳璫,手鐲發簪,一應俱全,且這些首飾非金非銀,看起來竟全部是用上好的白玉所製。玉質之美好,與做工之精湛,相輔相成。這副首飾算得上一副奇珍,可說一望而知。
我看了片刻,嘖嘖稱奇之餘,又將首飾匣子原封不動地蓋好。這裏不知道是什麼人所居住的地方,我突然跑來穿了一身這樣精美的衣裳,已經十分感激了,怎能再如此不客氣地帶走主人珍愛的首飾呢。
更何況我這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梳也梳不起來,有怎能佩戴什麼首飾。
我披著一頭半幹的頭發從內室走出,迎麵站著的正是紀雲琅。
是一襲白衫的紀雲琅。
不知什麼時候,紀雲琅也已經換了衣裳。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是他在宮中隨常行走時候的打扮。走近一點我才發現,紀雲琅的衣裳也不是純白色,而是極淺極淺的藍,就像從稀薄的白雲裏看到的藍天,藍得朦朧,若有若無。
我怔怔地看著麵前的紀雲琅,想起了大迎前往酈國途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那時候的紀雲琅,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長衫,我遠遠看去,竟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迎的草原就那般恣意地向著東西南北延展,而草原上空的蒼穹亦隨著每一寸青草擴散蜿蜒。
草原上的天空和草地離得那樣近,近到了似乎每一朵雲飄過,都讓人感到觸手可及。而遠處的天和地更像是在某處已經交彙融合,天空上的風雲變幻與日月升降,更讓這天與地之間的空間顯得流漫陸離。
那時候我在閣樓之上,望著紀雲琅站在夕陽最後的光暈轉過身來,他那一襲藍衫被蒼涼的日暉映出了淡淡的光輝。
一如此刻。
我提起裙裾,抬步緩緩走向紀雲琅,低聲問道:“紀雲琅,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忽然想起了這句話,這句紀雲琅將我迎接到酈國的途中,我問他的話。
不過那個時候,我說的是,皇太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是我對紀雲琅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叫紀雲琅。
那時候,我也絕對不曾想到,經過了這一些時日,我還會再開口,問紀雲琅同一句話。
紀雲琅凝目看著我,似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默然間門外有侍衛低聲道:“回皇上,都準備好了。”
紀雲琅對侍衛頷首:“送貴妃回去。”
我恍然從回憶中驚覺,詫異道:“紀雲琅,你不走嗎?”
紀雲琅微微一笑,對門口的侍衛揚一揚手道:“他們會保護你。”
我心中的驚訝更甚,看了看門口站著的那個黑衣侍衛,認出他正是隨同紀雲琅前往大迎,接我到酈國侍衛頭領,在回來的路上紀雲琅接連格殺了三個暗殺他的侍衛頭領之後,這個人才被紀雲琅由一名隊長提拔為了頭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