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喚得不到回應,我的心整個兒揪了起來,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力氣,我迅速地爬到紀雲琅身邊。
紀雲琅仰臥在地,我的手循著那呼吸的聲音,顫抖著,去探紀雲琅的鼻息。
還好,還好,雖然呼吸微弱,卻還是有的。
指尖觸到那股淡淡的卻帶著溫熱的鼻息的時候,我忽然鼻間一酸,忍不住喉間哽咽,眼淚早已經奪眶而出,我無力地伏在紀雲琅身上,哭了起來。
我真傻,明明已經聽到了紀雲琅的呼吸聲,可我還是,伸手去探了他的鼻息,我隻是想要確認,他還活著,我太需要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因為就在我剛醒來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感覺不到紀雲琅的存在了。
那種感覺讓我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後來我又感到了那種感應,卻是一種難以承受的心痛。
我一麵一往無前地循著感覺去尋找,一麵卻又害怕地不敢往前。我真怕,真怕我感受到紀雲琅的離開,是因為他已經死去,永遠不再。
人歡喜的時候會哭,傷心的時候會哭,我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我隻是忍不住了。
紀雲琅還活著……隻要紀雲琅還活著……
忽然一隻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脊背,我慌忙起身,眼前竟是紀雲琅的麵容,英挺俊朗,俊眼修眉,雙眼睜開正看著我,明淨如水。
原來不知不覺間,月亮已經不知何時從雲後出現。柔和的月輝灑遍大地,那一種令人恐懼的黑暗,終於過去。
我與紀雲琅四目相對,許久,我方才喊道:“紀雲琅……”
紀雲琅嘴角帶著淺笑,臉色卻甚是蒼白。
重逢的欣喜又黯了下來,我伸手抱起紀雲琅的腦袋,問道:“紀雲琅,你怎麼了?”一句話尚未問完,我探尋的目光已經有了新的發現。
而這一發現,讓我在一瞬間,便魂飛天外。
紀雲琅的胸口,血跡氤氳。而那團血跡的正中,居然是一把匕首!
誅心血淚!
這四個字就如同閃電一般,在我的腦際一閃而過,驚得我的脊背一陣發涼。
自誅其心,自誅其心,紀雲琅這不是,在誅心嗎?
可是,那怎麼會!
要救無名,隻有她曾流過的誅心血淚回流,那也就是說,隻有我一個人,才能就無名。紀雲琅他是知道的。
那麼他現在,是在幹什麼呢?
心緒懵然,心中百般思索沒有結果,我隻知道,我必須將紀雲琅心口的刀,拔出來。
光線不算明亮,但我已經認出,紀雲琅胸口的那柄小刀,正是酈國將領戰袍腰間的衣袋裏,隨身配備的匕首。
刀刃與刀柄鑄成一體,刀身長而刀柄短,最適合貼身收藏,近身搏擊。
刀子在清冷的月輝下泛著銀色的光,刀柄上雕刻的那些曲折古奧的花紋則呈現一道道銀器特有的黑色。
仔細檢視,刀子入體並不很深,但是傷口流出來的鮮血,不但染紅了紀雲琅的衣襟,而且流在雪中,一片鮮紅。
我小心剝開紀雲琅胸前的衣衫,露出肌膚,一隻手按著他的胸口,一隻手準備拔刀。
這一刀的位置,正對著心髒,我的手幾次伸出,又幾次縮回,似乎那刀柄是一塊燙手的火炭,不敢觸碰。
手心早已經握著一把汗水,指尖在弱光下微微顫抖。
紀雲琅的氣息雖然微弱,卻一直保持著清醒,他對我微微一笑,溫聲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我看了紀雲琅一眼,心中稍覺安穩,卻因為屏著一口氣,所以不敢答話。深深呼吸,我終於迅速伸手,以最快的手法,將刀子拔起。
溫熱的血液湧向我的手,我全身上下越發無力,卻仍是使出最大的力氣,按著傷口,捂上帕子,再用腰間的錦帶,緊緊將傷口裹住。
紀雲琅的臉色蒼白已極,我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紀雲琅的臉,卻忽然看見月光下自己的一雙手染滿血跡,而那種紅色披著月光,竟顯得格外醒目,格外耀眼,格外鮮豔。
帶血的手,帶血的刀子,受傷的紀雲琅……
好似,是我屠戮了紀雲琅一樣。
能看見紀雲琅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我心中稍稍安定,用嘴唇試了試紀雲琅的額頭,所喜還是溫暖的感覺,並沒有因為失血而冷去,一口氣略鬆,忽然整個人都覺得搖搖欲墜。
不知道為什麼,真的,好累。
這絕不是因為我曾受了傷,也不是因為在軍營中連日勞碌,更不是因為我爬上了一座極高極險的山峰,而是,在月至中天的那一刻,在我感受到了紀雲琅的那一刻,突然,我就已經渾身乏力,如同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