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嗚咽著哭道:“紀雲琅,你放我下來。我要回大迎,我不要回酈國去了,酈國的百姓,今後都與我無關,酈國的基業,也從來不是我的。你放下我,讓我走吧……”
紀雲琅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偶爾垂下頭來看我一眼,目光中隻是溫和。
我哭道:“紀雲琅,別走了。你就算對我再好,我也不會領情的。你又何必一定要這麼做……”
我哭道:“紀雲琅,你放下我……你對我這麼好,幹什麼……”
……
紀雲琅隻是偶爾與我目光相接,卻不再回應我。任我在那裏苦苦地說,苦苦地求,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隨著紀雲琅腳步的移動,我終於可以看見他的身後,那些已經走過的路。
一把把刀尖上淋漓的血,被閃爍的火光照得殘忍淒厲,熏得觸目驚心。
我的感情本已經脆弱到了極點,卻又在這一霎那間崩潰。
我大哭著說道:“紀雲琅,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誅心血淚嗎?就算你不這樣做,我也會救無名的,你又何必……何必對我這麼好呢?你又不喜歡我……你這又是……為什麼……”
紀雲琅垂下視線,凝目看著我,輕聲說道:“誅心血淚,你……真的知道了。”
那是十分了然的語氣,沒有多少出乎意外。
我哭道:“我知道了,我已經知道了,我早就已經知道了。就算你不是這樣對我,我也會救無名的,你為什麼……”
紀雲琅看著前方,輕聲說道:“原來真的是你,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我流著淚問道:“什麼真的是我?”
紀雲琅說道:“有一次我跟馮大人在宮北的鬆林裏商議誅心血淚的事情,我恍惚聽到旁邊有一聲輕響,我猜想可能有人聽到了,隻是並不知道是誰。我猜想過很多個人,當然我也想過,那個人會是你。”
我低聲道:“是我,我曾聽到你跟馮大人在鬆林裏的兩次談話。”
紀雲琅的手輕輕一顫,低聲說道:“你都聽見了……那你……為什麼……還願意呢?”
那種震撼的感覺,直直傳到了我的心裏。
紀雲琅接著說道:“你……明知道我對你的用意……”
我仰望著紀雲琅蒼白到驚人的臉色,幽幽說道:“我第一次聽到你跟馮大人說起誅心血淚的話,是正月二十五日吧?紀雲琅,你知不知道……早在那十天以前,我已經……已經愛上你了……”
紀雲琅的驚訝,比之我剛剛聽到誅心血淚的時候,更重了許多,他的整個人都在輕顫,不知是因為心中的震動,還是因為身上撕裂的疼痛。
“十天以前……正月十五……”紀雲琅的聲音斷斷續續:“那不正是你……”
我輕輕伸手,擦去紀雲琅額角的汗水,看著紀雲琅眼中的驚疑與困惑,低聲說道:“沒錯,正月十五,正是我失憶的那一天。可是,紀雲琅,你隻記得我那天失憶了,卻不記得……別的事情了嗎?”
我好想跟紀雲琅說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沒有說,我愛上紀雲琅,那是沒有一點兒辦法的事情,可是,內心深處我依然在期許,紀雲琅能多一點在意我,那樣,這段一廂情願的感情,或許就有了幾分兩情相悅的感覺。
紀雲琅額角的汗水滴在我臉上,冰冷如同剛融化的雪。
而那血蓮融進血脈中的融融暖意,卻兀自在體內,溫暖著我。
紀雲琅緊緊咬著牙,一時間無力回答我的話。
我亦沒有勇氣回頭去看他走過的路,雖然隻有十幾步,卻是每一步都撕心裂肺,血肉焦灼。
心中的痛楚無法抑製,猶如千萬把刀子在將五髒六腑、身體發膚,一刀刀割開,將模糊的血肉曝露在陰翳的空氣裏,再剝離軀體之外。
我隻反複想到一個詞,淩遲處死。
這樣的苦痛,根本不是言語可以形容。
但我反而深自慶幸,慶幸能感受到這樣的痛,慶幸我與紀雲琅,還有這樣的息息相關。就算不能分擔,所幸不是置身事外。
我隻是雙目毫不轉瞬地看著紀雲琅的臉,因為痛楚的感覺讓我感到自己的心髒,已經瀕臨極限。我的目光中包含貪戀,我沒有多想,我隻是本能地,要多看一眼。
我不再追問紀雲琅的答案,在我感覺自己的生命隨著無盡的巨大痛楚將到盡頭的時候,我隻想將自己的心事,喃喃以訴。
“紀雲琅,我第一次在出嫁的路上,看見你的背影,我就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以為我曾經見過你,可是我第一次跟你說話,你就不愛理我,是不是?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但是紀雲琅,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心中忽然就有一種感應,好像,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可是當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