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此時隻有我二人麵麵相對,似乎是甚少有過的。
我打量著燕鶯,燕鶯也在打量著我。
麵對著燕鶯粉妝玉琢的容貌裝扮,以及她那笑吟吟的目光,我忽然感到有些拘謹。我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帳篷上,卻不敢低下頭看看自己,不敢看見自己那一身沾著塵土的黑色粗布衣裳,不敢想象在燕鶯眼中,我是一幅什麼樣子。
燕鶯看了我許久,方才說道:“阿蕪……阿姐,你剛剛在舞斷劍,那是爹爹教你的嗎?”
燕鶯叫我這一聲“阿姐”,也是這許多年間不曾有過的事。我心中本來的緊張局促中,又增加了三分難言的激動,半晌方才囁喏著說道:“是爹……將軍教我的。”
燕鶯笑道:“常聽人們說,爹爹教你習武教的很費功夫,我知道爹爹經常連日住在校場不回府,想來也是在教你了。爹爹教你的,就是剛才你使的招數嗎?”
我正想著怎麼跟燕鶯解釋,剛才使出來的既有爹爹教我的,也有三皇子用過的招數時,燕鶯已經又笑道:“阿蕪,爹爹教了你那麼多,你也教教我怎麼樣?”
我搖頭道:“不行。”我雖不善言辭,也知道怎樣斬釘截鐵地表達否認的意思,我說的很是利落,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燕鶯有些不情願地說道:“為什麼?”
為什麼呢?燕鶯不學武功,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事情,沒有人確切地跟我說過為什麼。當然我也記得人們曾傳過一種說法,燕鶯是要嫁給宮中的皇子的,所以不需要子承父業,跟著爹爹學武,征戰,當一名將軍。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燕鶯解釋這個傳聞。
燕鶯見我不語,頓足追問道:“你說啊,為什麼?”
我怔了怔說道:“將軍一定不肯讓你學。”
燕鶯有些不服氣地反問:“你怎知道爹爹不肯讓我學?”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的,好像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我於是說道:“那你……自己問將軍,讓他教你。”
燕鶯忽然斂了笑,看著我的臉認真地說道:“爹爹整日都在忙著教你,哪有時間見我?爹爹不肯讓我學騎馬,不肯讓我學用刀,大迎的那許多男男女女都會的事情,隻有我不會,我是勇士須利隆的女兒,可是連騎馬也不會。爹爹不肯讓我學,卻將這些都教給了你,不光是騎馬,還有刀,槍,劍,爹爹會的,都教給了你……”
燕鶯忽然斂了笑,看著我的臉認真地說道:“爹爹整日都在忙著教你,哪有時間見我?爹爹不肯讓我學騎馬,不肯讓我學用刀,大迎的那許多男男女女都會的事情,隻有我不會,我是勇士須利隆的女兒,可是連騎馬也不會。爹爹不肯讓我學,卻將這些都教給了你,不光是騎馬,還有刀,槍,劍,爹爹會的,都教給了你……”
燕鶯頓了一下,聲音變得低了許多,也慢了許多:“明明爹爹和娘都不喜歡……”
我沒有聽清楚燕鶯最後幾個字說了什麼,因為我聽著她剛才的一番話,已經全然驚呆了。
從來沒有想到過,我當初不願意去學的,後來辛辛苦苦學著的,學了並不能用在戰場上的這些本領,其實是燕鶯想要學的。
我從來隻知道,看見燕鶯跟著娘在府裏的花園中,陽光下,學著繡花的時候,我的心底深處其實是羨慕的,卻從來不曾想過,燕鶯看著我騎著馬,舞者劍,穿梭在被激蕩起的灰塵中的時候,也是羨慕的。
我怔在那裏不知所措,卻聽見燕鶯忽然又笑了起來,聲音清脆:“爹爹教給了你,那你再教我。”
不等我再次推辭,燕鶯已經走到我麵前,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拿著一把短劍。
“阿蕪,你教我。”燕鶯說得很是認真。
我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阿蕪,站住!”伴著燕鶯含怒的嬌叱,身後有兵刃激起的風聲。
爹爹常說,經年習練武功的人,身體本能的反應往往會快過意識,遇到危險情況,往往還沒有想到該如何抵禦,身體已經自然而然地反抗了。
或許我習武的年頭太短,算不得經年習武的人,又或許是我的武功真的沒有學好,總之在我聽到異樣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怔在那裏,一動未動,唯有一個念頭在我心裏閃過:燕鶯生氣向我出招了,她沒有武功,這一下隻是隨手亂戳,可我若是一回劍,她閃不開,非要受傷不可。
也就是在我這一閃念間,後背上忽然感到一涼,繼而是尖銳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