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疾馳,眼看著不久就要與那些被追逐的人,三皇子忽然低呼:“須利將軍!”
我凝目望去,果然在那些追逐隊伍的火光中,寫著“須利”兩個字的旗幟影影綽綽地飄搖著。我的驚訝隻有比三皇子更甚,我也忍不住低呼:“將軍來了!”
竟然是爹爹親自率領人馬,將那些敵軍追進了大迎的軍營之中。
被追的是一群異族打扮的人,雖然服飾與大迎不同,然而仍能從他們的衣著上,分辨出來有的是士兵,有的是百姓,看起來應該便是這邊界附近部落的人,說不定還有羅刹人。
那些士兵滿口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身上還帶著幾分勇悍之氣,隻是那些百姓們早已經在長途奔跑中疲倦不堪,一個個頭發淩亂,滿目灰塵,年邁的早已經步履蹣跚,年輕的女人們更是滿目惶然,還有一些稚弱的孩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早已經嚇得哭也哭不出來。
總之這一群人看起來,已經沒有多少抵禦的能力,雖有一兩百人之多,卻也不必由爹爹親自率兵追來。
很快大迎的士兵將這群人團團圍起。
果然是羅刹士兵以及邊民。
大迎如此軍威之下,羅刹士兵的拚死反抗也顯得徒勞無益。爹爹身邊隨從的通譯讓羅刹人投降,卻惹來那些士兵一陣狂笑,繼而便是更加拚死的頑抗。
爹爹手下的副將見這些羅刹士兵十分難纏,揮手說道:“全部殺了!”
爹爹見到三皇子之後,兩人便湊在一起,似是商議著什麼要事,對於眼前的小小廝殺,似乎全未放在眼裏。
而這些羅刹士兵注定是任人宰割的勢態,由爹爹的一個副將來指揮,已經算是高看了他們。
看到幾隊大迎士兵抽刀緩緩圍上,而爹爹並不在意,我忍不住上前大聲叫道:“將軍!”
爹爹與三皇子一起看著我,愕然道:“怎麼?”
我不知道請求放過敵軍這種行為,比之在戰場上不戰而走哪個更嚴重些,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觸犯什麼軍法,受到鞭杖,而麵對著剛剛得知我的秘事的三皇子,我的心中也是難免惴惴,可我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將軍,這些人……這些人已經沒有抵抗的餘地,就……就饒了他們吧。再說這裏麵,還有……還有百姓呢。”
閃爍的火光讓爹爹的臉色看起來不定。
下令屠戮的副將也指示士兵住手,眾人一齊看著爹爹和我,就連那些說著奇怪話語的羅刹人,也都慢慢靜了下來,隻是警惕地舉刀對著外圍,隨時準備抵禦或者進攻。
四周忽然便是一片寂靜。
爹爹低沉的聲音如同星光漸褪的蒼穹般壓抑:“阿蕪,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說實話,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一次出征,我能夠不上陣,不動刀槍,已經是不可求的幸事了。
既然羅刹決意要與大迎為敵,雙方開啟戰爭,而羅刹的士兵又在這夜半時分闖進了大迎的軍營,那麼大迎當然可以抓住或者殺死這些士兵。
對於戰爭而言,殺戮本就是最尋常的事情。
可是我卻這樣站了出來,阻止了大迎最高將領默認的指令。
周圍愈是寂靜,我越是覺得那些羅刹士兵與邊民的呼吸沉重,其中似乎還有嬰兒極低的抽泣,以及女人顫抖的安慰。
這些聲音讓我不敢回頭去看那些人,卻又讓我不得不麵對爹爹,說出停手的話來。
而且,我居然有勇氣回答爹爹的話,有勇氣將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副將還是像以前一樣,總是在我跟爹爹僵持住的時候,在我違反了軍規要被爹爹責罰的時候,勸導爹爹或者我。
“阿蕪,這些羅刹兵夜半侵入我大迎邊境,定是羅刹派來的探子,留著他們,難免令我軍行軍的消息走露。處決他們,原是應該的。你就不要再跟將軍爭辯了。”那副將說道。
我轉頭看著副將,說道:“若是為了防止走露什麼消息,將他們關押起來也就好了,就算這些士兵不肯降,定要力戰到底,又幹這些邊民什麼事情?”
不待副將回答,我又對爹爹說道:“將軍,兩軍對戰,不殺俘虜,不擾平民,這是你跟我說的。”
副將低聲在我耳邊鄭重說道:“阿蕪,你怎知這些平民模樣的人,不是敵人士兵假扮的探子?焉知這不是敵兵的擾敵之計?”
我雖不善言辭,此刻卻也忍不住怒道:“擾敵之計?副將軍真是心思細密,想得周到!隻是我實在想不明白,羅刹一族怎麼會派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前來擾敵,難道羅刹軍中還有什麼士兵,能假扮成這般倉皇落難的婦女嬰孩嗎?況且如果是探子,又怎麼會想不到一旦被咱們抓住處死,便一點作用也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