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他其實比伺候王嬤嬤舒坦,他白日裏都在外頭,隻到晚上才回後院,晚飯也常不在家吃,隻把床鋪烘暖鋪上,再準備好第二要穿的衣物就行。
臘月二十六這日,一大早起來,就陰沉沉的,到了傍晚終於星星點點飄起了雪片,到掌燈時分已經簌簌變成了雪團子,看得七心裏那個愉悅——她的前世今生都在南方長大,下雪對她來算是奇景。
“娘子,將軍回來了。”青蓮在外屋稟報。
七頓一下,趕緊放下正疊了一半的長褙子,心想他今到回來的早,往日都是見不著人的。
剛掀開簾子,就見周城架著他進門,兩人身上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漬,“這是怎麼了?”怎麼還見血了?
“幾個人胡鬧,將軍拉架弄得。”周城如此解釋,“已經讓內府的軍醫給包紮過了。”
因不方便進內屋,周城隻把李楚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也回去把傷處理一下。”李楚對周城道。
周城衝李楚和七作揖後,退出房門——大晚上的,他也不適合在後院久待。
“晚飯吃過了嗎?”一時間也不知道先做什麼,沒話找話地問他。
微搖一下頭,別晚飯,午飯都沒吃成,若非他眼疾手快調了一隊人馬過去,今日這事弄不巧就成兵變了,一群人都玩完,哪還有心思吃飯,“隨便弄點過來吧。”也的確是餓了。
七趕緊讓青蓮去廚房準備,又回身從內室找了身幹淨衣服,他身上這身實在髒的不成樣子,若是讓嬤嬤知道,又要怪她沒照顧好。
“要不要再找個大夫來看看?”看他換衣服時,後頸處還有好幾處細傷沒處理,還氳著血珠,怪瘮人的。
“不用興師動眾,內室櫃子裏有藥膏,取來抹抹就行。”扯掉身上有些破爛的外套扔到一邊,接過她手上的衣服披到肩上,他現在就想趕緊吃些東西。
七匆匆去找了藥膏出來,眸子在屋裏轉了一圈,發現屋裏就剩他倆。
躊躇了半,最終還是走過去,頂著被他周身黑氣侵蝕的危險,幫他處理後背上的細傷口,越處理越覺得這不像拉架得來的傷,可又想不通出了什麼事,這大過節的,又是皇城腳下,誰那麼大膽敢動刀動槍?
“年後有批糧草要路過京畿,是東營那邊負責的,嬤嬤想安排你見一見那邊的人。”他也是今才收到的消息,正好趁她在,與她聽。這半年相處下來,嬤嬤對她似乎少了不少敵意,她行事倒算有分寸,對嬤嬤也十分恭敬。為人也還勤儉,吳家那些下人由她管著也不敢造次,所以嬤嬤主動跟他提了這事,並她也是個可憐人,家裏隻剩個哥哥,一別數年,如今又被送到這兒,以後兄妹倆見麵的機會更少,所以讓他有機會幫她見見那個哥哥。前一陣兒,因吳家戟的事,他讓人也順便查了下她哥的底細,底子很幹淨,做事也算本分,上回的事不過是受了牽連,也就沒讓人撤他的職。
七自然聽懂了他的話,不上什麼感覺,有點酸,帶點澀,還有幾分感激,且不管這是不是他們這種上位者收買人心的行為,人家幫了忙,總歸是要感謝的,“謝謝。”低低念著。
來這世界這麼久了,早已過了憤懣不平,甚至奮起反抗的那段日子,漸漸接受並習慣了現實,也許她是幸運的,至少王嬤嬤和他都不是什麼壞人,對她來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靜謐——
兩人之間似乎不再像剛才那般尷尬,大約是她的心態變了,也可能是出於感激,擦藥的力氣變了許多。
他微微半側過臉——一個人對你用不用心是看不出來的,卻能感覺到。
替他抹好藥膏,外間的飯菜也擺好了,收拾一下桌子,讓丫頭端了幹淨的水來伺候他洗涮,又讓青蓮去熬補血的湯藥。
他也是真餓了,拾起筷子便吃起來,七在一旁幫他添飯盛湯,正吃到一半,忽聽院子裏有腳步聲,隻見他眼色一沉,看向門口方向——
七也被他弄得有絲緊張,跟著一道看向門口。
“將軍,內府傳話,長門尉常大人死了!”周城沒來得及抱拳,進門直接稟報,且嗓音壓得很低。
李楚緩緩放下手裏的半塊饅頭,眉頭緊蹙著,若有所思。
見狀,七打算先退出去,軍國大事,她不方便旁聽,剛轉身卻被他叫住,“幫我找身方便的衣服來。”
七應聲,往內室去。
“你去準備一下,選兩三個身手好的,在前院等我。”李楚。
周城應聲而去。
李楚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七在內室也隨之一頓,心道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等他進來內室時,她已經把找出來的衣服掛在了架子上。
“我出去後,關緊後院大門,誰都不準放進來,裏邊人也不許出去。”邊換衣服邊吩咐,“聽到動靜也不必驚慌,外麵都有人守著。”
點頭,“回頭我就傳話下去,讓她們分班守夜。”見他穿好內襯,忙遞上一條軟甲,這是剛在箱底找到的。
李楚看著軟甲皺了皺眉,似是有些嫌棄,不過看她一臉緊張和好意,到也沒薄她的麵子,接過去穿上,雖不頂什麼用,也算聊勝於無。
兩人正在內室裏忙活著往他身上套衣服,外間忽又有人報,是郎將張之易來了,還帶著妻兒。
“他到會討巧。”李楚咕噥一句,似乎對那個郎將的行為很有些不屑,不過還是對七道,“你看著安排一下吧。”
七頷首,手腳麻利地將屏風上的毛麾披到他肩上,係好帶子,隨即兩人一前一後從內室出來,早有丫頭把七的大氅抱來,伺候她披上。
外麵,雪下得正緊,地上已經積了一寸多厚,踩在上麵咯吱咯吱的。
因要往前邊去接張夫人,七便同他一道往前院去,路過西院時,突然記起什麼,讓他等她一下,不等他應聲便急匆匆進了院子,回來時手上多了個玄錦的荷包,“嬤嬤前些日子剛讓藥房配了幾丸藥,本想讓你帶去北邊的,是危機時能派上用場,你帶幾丸在身上吧。”邊邊把荷包往他的腰帶上係,未免帶子長不方便,還繞了好幾圈。
李楚平常最是看不慣這種婆媽的行事,本不想讓她係,但瞅著她腦門上的幾點水珠,又開不得口去嗬斥,隻得耐著十分的性子讓她捯飭。
雪越下越大,漸漸連對麵的屋棱都快看不清了,七提著燈籠靜靜站在後院的垂花門前,聽著外院的戰馬鼻氣聲,不清心裏什麼滋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能感覺到今晚的事危險性不,她是不希望他出事的,因為他一旦出事,她的命運可能會更悲慘,尤其他剛剛還做了一件讓她有些感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