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雷暴正在北方的雲層中醞釀著。青黑色的烏雲下,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森林。上百米高的參巨樹筆直插向陰森森的空,如同中世紀神話的屠龍勇士,將手中長矛狠狠刺向惡龍覆蓋著黑漆漆鱗片的雙翼。即使是在這樣的雷暴氣,這片森林也顯得過於黑暗。地平線遠處跳躍出來的一條條閃電短暫地照亮了那裏,告訴了我們答案。
一片巨大山脈的陰影,先是投射到這片黑森林的上空,然後向遠處隱隱埋伏的千溝萬壑漫去,最後將地平線所及的整個世界淹沒。那高得即使仰望也無法看到頂的山峰,深深插入無數層層堆疊起來的積雨雲之中,然後漸漸隱沒,難尋其上的蹤跡,仿若上古神話故事裏擎的巨柱,將整個鐵青色的黑暗穹頂支撐起來。
這裏是火星,奧林匹斯山山麓,火焰林。風暴和夜幕在侵蝕著這裏的每一寸土地。狂風將那些百米以上的大樹也吹得搖擺不定。在兩百米每秒的湧動氣流前,它們堅實的軀幹隱隱發出劈啪聲,仿佛裏麵已經寸寸斷裂,變成一堆無用的木屑,剩下的隻是些被濕裂的樹皮包裹著的空殼。
巨大的電弧忽而從雲層裏射出,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上方炸響。如果那大樹沒有保持內部的濕潤,恐怕會整個變成一團燃燒的火球。在更高的地方,也就是距地表五百米處,一個隱約的影子被剛才的電弧照得透亮。風聲忽然了,閃電過後的暴雷也遲遲未至。突如其來的一片寂靜,讓那個影子身上隱約傳來的低沉嗡嗡聲,顯得分外鮮明。
影子身上漸漸明亮。那家夥的形狀顯現了。是個人形,一個高大光頭男性的輪廓。他抬起頭,向高遠的雲層中望去。在剛剛的閃電過後,那裏依舊一片黑暗。但即使從背後看不到他的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已經穿透了這片厚重的阻斷場,飛越了遠方二十六公裏高的奧林匹斯山峰頂,到達更高、更深遠的彼界,直至那無數光年之外的遙遠星空。
沒有任何輔助式的飛行裝備。他就這麼憑空站在空氣上。盡管火星的大氣經過了較長時間的改造,夜晚的氣溫依舊低於零下二十度。他卻什麼都沒穿,沒有任何禦寒的衣物,唯有身上隱隱浮現出的一種未知白色光芒。但是,肆虐的狂風根本就吹不起他的身上。到達他身邊的狂風神奇地減緩了、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然後雷聲響起。那雲層撞起巨大的爆音波。仿佛一百萬、一千萬輛戰車,在那一刻堆疊起來,一齊碾過凹凸的地麵。人類如果近距離接觸了這大自然的暴怒,往往會因為神經與肌肉的抽搐而兩股戰戰,全身流動的血液如凍結般靜止,腦漿也仿佛因震撼地的暴動沸騰。但那個影子沒有。他隻是緩緩轉過身來,將視線射向另一方的遠處,火焰林的無數巨樹向的另一邊湧去,與蒼茫邊界分割開來的的地平線。當然,如果他有所謂“視線”的話。
我們剛剛了,這是一個看似人類男子的身影。但他絕不是人,不,應該絕不是“生物”。他身形高大,接近兩米。他的身材極其完美,可以,任何精致的雕刻家最傑出的作品,也無法與其媲美。但與栩栩如生的雕像不同,他臉上什麼都沒有。沒有五官,沒有表情,沒有生物肌膚的紋路。隻有平滑如鏡的白色,猶如一張麵具覆在臉上。那種詭異感撲麵而來,猶如舊日都市傳的瘦長鬼影。隱隱的嗡嗡聲從他身邊傳來。那是一個不可視的邊界,將外部時空中發生的一切隔絕開來。
然後他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抬起了右手。那隻手就和他的臉一樣,光滑的沒有一絲絲紋理。那修長的手指上甚至連指甲也沒有。他憑空抓住了什麼不可視的物體,將其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