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三鳳歌和趙校尉正在營裏訓練,兵曹來了人,請他們倆回話。來的是個參軍,具體管哪一項鳳歌也不清楚,見了他們隻道:“中城大都護來信,讓你們二位負責隨軍押送犯人許世德回京聽審。”又叫了官印的文書到他們手中:“至尊的意思是年前將此案結了,大家也好過個安穩年,是以兩位郎君路上腳程可得加緊些。”鳳歌和趙校尉麵麵相覷,對視了一眼,接過文書領命。
十四押送許世德的囚車就上了路,可西城到長安相去甚遠,又押了重犯,十幾日的功夫決計到不了。行了五日,方至中城,到時已是深夜,他們先到驛站安排了一幹人等,鳳歌才撥出些功夫回府上了一趟。將軍和夫人知他大約是這兩日到中城,沒料到他會這麼快,見了也覺欣喜。夫人拉著他的手,不住地說:“些許日子不見,倒瘦了些。”鳳歌抿唇道:“母親見孩兒,總是越瞧越瘦得。”
將軍在一旁,任由他們母子絮叨了一陣,方才對夫人道:“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去歇息,我有些話要和鳳歌說,早些說了他也好早些回去歇著,明兒還要趕早路。”夫人聞言倒怔愣了一下:“鳳歌不在府上住?”將軍道:“他身上領著皇命,順路回來一趟已經是不合規矩,再要歇府上更不像樣,難免落人口舌。”夫人聞言,倒掉了兩顆淚:“來得這般匆匆,連碗熱湯麵都不及給你做一碗。”鳳歌忙跪在夫人麵前,朝她磕了個頭:“兒不能服侍阿母膝前,是兒子不孝。”夫人抹著眼淚將他扶起來:“瞧你這孩子,好端端的跪下去做什麼?阿母見你有本事,有前程心裏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怪你不孝。”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淚珠,又道:“我便不在此處耽誤你們爺倆兒了,你們也不許說得太晚,早些將鳳歌放回去,還要舟車勞頓好些日子的。”
將軍和鳳歌齊齊應了,鳳歌送她出門,至月門外方折回書房,將軍的軟榻上鋪了塊青紫虎皮被,他坐在榻上,問鳳歌道:“朱釗回來過兩回,聽說你現在在巡邏衛隊當差?”鳳歌見那虎皮垂了一角在地上,遂上前蹲下,牽起那一角折回榻上,道:“才到西城時,許將軍讓兒去管府庫,兒嫌府庫待得過於發悶,自個兒去的巡邏衛隊。衛隊主事的趙校尉是個不畏強權的,隻當兒是去混日子的世家公子,將兒安排做了夥食兵。”將軍笑了笑:“也是難為你長這麼大沒下過廚房,到了營裏還去夥房走了遭。”鳳歌道:“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兒倒不覺得有甚。”將軍扯了扯肩膀上披著的大氅,道:“極是,你初入西城,毫無根基,若是任了高位,難免有人不服,再則你如今年輕,在底下磨煉磨煉也非不可。這一次許世德一案,你居頭功,我再將你擢升為西城主將,倒也可以堵住悠悠眾口。”
鳳歌垂首思量了片刻,道:“卻也不妥,許將軍今年三十有四,坐上這位子方才四年,兒如今資曆淺得很,德不配位,恐難以服眾。”將軍朗聲大笑:“漢有霍去病,十六領兵任主將,封天下兵馬大元帥,自古有誌不在年高。封狼居胥少年時,傳出去也堪稱一回佳話。”鳳歌道:“兒資質平庸,不比大將軍驍勇,未有將軍之才,不敢謀將軍之位,父親若當真為兒好,兒現在倒有個法子。”將軍凝眉問道:“如何?”鳳歌道:“兒看過,如今的西城,主將許世德通番邦落馬,副將是他的柳蔭門生。現在契芯的詭計被戳穿,同羅和烏古斯與之必然有一架要打,屆時難免波及我邊境,是以此時不宜大動幹戈,許世德背後的人馬暫且也動不得。父親不若將他的黨羽調入中城,在父親眼皮子底下,也不怕他們胡作非為。如此一來,副將之位也成虛位。父親便可空著主將之位,另著他人為副將,暫領西城之事。來日兒有了功勞在身,再任兒也不遲。隻是現在,兒萬萬不敢涉高位。”將軍大聲笑了起來:“以前隻當你是個癡軍漢,傻小子,沒想到你還有幾分腦子。”鳳歌亦是嘿嘿直笑:“在長安,有綺羅珠玉在前,說話做事比兒妥當千倍萬倍,父親自然看不到兒的長處。”
提及綺羅,父子倆神色皆有些哀愁,將軍斜倚在榻上,目光看著燭台上微微跳動的火舌,道:“你以為如今現在誰可領西城之事?誠然如你所說,回鶻現今的局勢已然相當緊張,稍有不慎便會波及大唐邊境,若再從別處調人過去,對西城不甚了解,倒也不是萬全的法子。”鳳歌道:“兒私以為有一人恰好合適。”將軍問:“誰?”鳳歌道:“便是方才兒說的那個趙校尉,他雖年輕,但在西城已有些年頭,對西城的事情又頗為熟悉。再則,他管理的巡邏衛隊軍紀嚴格,作風良好,是西城一支出了名的鐵隊伍;再三,趙校尉其人,為人板正,剛正不阿,許世德落馬,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教他去正正人心,在那亂泥裏肅肅綱紀,正是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