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召本宮的家人?皇上很體貼。”江心月的笑意愈加地濃。然而不過一瞬間,她突然地消褪了所有的欣喜,她張皇地閃爍著麵色,手指緊緊扣住了自己的兩支指甲,喃喃道:
“傳召……”
“娘娘怎麼了?”貴喜驚異與她陰沉恐懼的麵色,小心地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江心月失神地靜靜坐著,一言不發。良久,她才對幾個下人抬了抬手,道:“都退下吧,本宮累了。”
玉紅照例領著幾個手上功夫好的宮女上來伺候。江心月止住她道:“你們也下去,今日不捏了,我一個人躺躺就好。”
她一個人上了床榻,蜷縮著裹緊了被子。深宮沉浮七載,她最為熟悉的便是危險的氣味,傳召,傳召……
真的是已經知道了嗎?他知道了嗎?
她的手腳都開始冰涼起來,澹台氏抄家時是否真的查出了什麼?鄭昀睿起了疑心才會傳她所謂的“父母親人”進宮訊問?她再往深裏想,不禁越想越覺得恐懼,是啊,一定是這樣,否則為何無緣無故地傳召親人呢?
她想起了江心妍,她這個所謂的妹妹雖然姿容上乘,卻與她半點相似之處都沒有。同父異母而已,她那些年也以為這個解釋夠了。但是……但是若鄭昀睿真的起了疑心……
她在恐懼中難以入眠,她不得已,坐起來去抓了案幾上安神的藥丸。她吃了之後真有幾分效果,那是齊院史為她開的藥,用料都是珍貴之物,她吃下去便覺得心裏跳得正常了,手腳也回複了溫度。
她安慰著自己,喃喃地道:“不會,不會的。他隻是想讓我與親人見麵,這隻是他的恩寵,沒有旁的意思。”
確實,她已經兩三年沒有見到親人,鄭昀睿在端午時賞賜她這樣的大禮,理所應當。她為了此事動用了江家與嶽家的勢力,若說讓澹台家最後出了貪贓,旁的什麼都查不出來,這一點以她的人手完全做得到。
她用這些理由壓住內心的不安。迷迷糊糊地一下午過去,她醒過來時,天已黃昏。臥榻前的兩盆牡丹頂著大朵朱紅色的重瓣花兒,開在暗淡無光的黃昏裏,鬱鬱地壓抑著人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一個守在榻前的宮女正打瞌睡,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才知皇後醒了,忙上來伺候著起身。殿內的燭火也立刻被她點亮,光色暖暖地。
江心月捋一捋搭在額前的頭發,手指摸上去是濕漉漉的一片。她一驚,才對那宮女道:“準備沐浴吧,本宮出了很多汗。這天也熱起來了。”
那宮女應了聲,出去傳話。接著又從外頭進來幾個宮女,她們伺候著江心月下榻,更衣。江心月催促她們道:“快一些。時候不早了,可能一會兒乾清宮的人就要來。”
“娘娘不必急促。”一個宮女沉穩地答道:“一個時辰前從乾清宮傳了話過來,道皇上今日不傳召娘娘您了。”
江心月“哦”了一聲,緩慢地放下手中篦頭發的篦子。然她的手隨即又緊了起來,她抓著妝鏡台的邊角,急促地問道:“那皇上今晚做什麼去了?”
“奴婢不甚清楚。但聽安公公說,好似是要召見臣子。具體是哪幾位大人,安公公就沒說了。”
江心月又“哦”一聲,緩緩地坐了下來,她想了想,一時之下想不出什麼頭緒,心裏的擔憂依舊是隱隱地,卻很牢固,無法消除。
半晌,她遲疑地問道:“那麼今日是幾號?”
“娘娘,是初三啊。後日就是端午了。”那個宮女有些詫異,她知道皇後手底下管著很多的事,一向勤勉聰慧又腦子清明,怎會不記得今日是幾號?
“都初三了,時候真不早……”江心月低低呢喃著。真是有些糊塗了,端午將近,她卻因為澹台家的事心神不寧,差點耽擱了端午的操辦。她瞥一眼書案上內務府提交上來的大遝的冊子,凝眉道:“你去請柔嬪過來。本宮這幾日腦仁發疼,看不進去這些賬簿什麼的。”
這一日江心月與蘭貞兩個一直忙到深夜。端午是大日子,不可疏忽。
又是昏昏沉沉地一夜。江心月睡得晚,心裏又存著心事,故輾轉反側直到將近黎明時才睡著。她是皇後,辰時又必須起床去接受眾妃的晨省,她迷迷糊糊地被玉紅敲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下頭都是青黑,上下眼皮努力了半天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