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春,繼國內首批留學生風潮以後,上城也終於是迎來了它的“留學熱”。
道路上隨處可見身著洋裝的行人走動。
這樣的景象,興許在十幾年前還不常見,可是到了如今,卻已然像是理所應當。
容暖獨自走在人來人往的中心街道上,臉色微白。
她一身簡潔泛白的旗袍襯得那張冰山美人兒一般的小臉兒上越發淒涼透頂。
眼神虛眯間,望著頭頂上有些陰沉的天色,容暖腳步略微虛浮。
雖然她偶爾也會轉換方向看看四周,但那雙本該充滿了神采的眼睛裏麵卻全都是茫然一片。
身旁不時就會有電車呼嘯而過。隻不過那種“當當當”的鳴笛聲卻仿佛全然進不了容暖的耳廓,在她的視線與腦海中,此時此刻隻呈現出來一個畫麵——
‘秦絡是我們秦家這一代唯一的獨苗,你一個卑賤如泥的私生女怎麼配站在他的身邊?你不要臉,我們還嫌丟人呢!’
‘容姑娘,就算是秦伯伯求你了,你離開我們家啊絡吧!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麼顯赫世家,可也是世代書香門第,真的受不起你這樣的兒媳婦兒!’
‘容暖,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隱瞞,沒有早一點就將所有的事實情況都告訴你!不過……我們還是分手吧!我爸媽是不會同意我跟你在一起的……’
腦海裏不斷響徹著秦絡的聲音,然而這一樁樁、一件件,幾乎都好像是堆積在今天等待一觸即發的時刻,不斷地縈繞於容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眼中也好像被蒙了一層紗,令容暖不由得心中發緊,手指緊攥間,卻愣是將眼淚給吞了回去。
她是誰啊?
她可是容暖!
從小就看慣了這世間冷暖,又何必在乎這今天的一遭?
容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你們不就是嫌棄我沒留過學,又是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女嗎?何必把話說得那樣拐彎抹角?又是唱黑臉兒,又是白臉兒的……”難道還真怕她以後賴上了秦絡不成?
冰冷的美目中傷痛一閃即逝。容暖口中喃喃自語著,眼神也跟著一瞬間便暗了下來,心中難免要嘲笑自己的傻,太過於相信了男人口中的那些個鬼話。
可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心與憤怒她又能怎樣?
容暖畢竟現在所需要麵臨的是整個容家同社會輿論!
想到這些阻隔在她跟秦絡之間的虛物就是她怎樣努力都無法填補的……容暖的心頭就一陣陣緊澀難受。
隻是,她卻還明白現實情況的惡劣,懂得將所有的委屈跟壓抑都吞回到了自己的肚子裏深埋,這樣做,才是最正確的抉擇。
原因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資格去抱怨什麼!
她的的確確就是那個秦家人口中聲聲喚著的“卑賤如泥”的私生女!
容家雖然在這整個上城也算是頗有名氣,一時富貴潑天,可容父畢竟從來都不肯承認她。
她的母親也不過就是個二房的姨太太罷了。整天都活在大房的陰影之下,說好聽點,她是容家的“二太太”,名門貴婦;可若是難聽了,卻是連個傭人都比不上的。
然而就是這些個什麼榮華富貴、名分位分的,讓別人爭破了頭、搶破了天兒,對於她容暖來說還真就什麼都不是。她還不至於為了那些個腐臭的身外之物而委屈了自己勉強留在容家過活。
隻是可憐她母親就算是這樣還不肯放下過去,成日裏渾渾噩噩,抱著心中古老守舊的思想度日,念著舊情,堅持委曲求全地留在容家,隻希冀著哪一天容淩天還能夠注意到她的好,回頭看一看她!
容暖心中委實不甘。卻也同樣替母親不值,痛心疾首。
心疼她打從一開始就癡心一片錯付了他人,然而她又能拿自己的母親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