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君卻痛楚地閉上眼睛,似是已經不再心存幻想。
相思深呼吸了一下,姐姐性情孤傲,多年忍辱偷生已是極限,如今遭遇此難,真怕她在進入西廠後就自尋了斷。她看著馥君那傷痕累累的模樣,連忙轉換話題道:“姐姐,你先不要著急,我之前在淡粉樓遇到了盛公子……他知道你我落難,一定會想辦法來搭救。”
她忽而一顫,“你的是?”
“是盛文愷公子,他回來了!”相思急切道,“我同他了你的事情,他很擔心你。”
“……真的?”馥君臉上有難以置信的激動,又有恍如隔世的悲傷,那雙原本已經黯淡的眼眸,漸漸起了波瀾。
相思心裏抽痛,臉上卻還帶著笑意:“我怎麼會騙你……”
豈料話還未罷,外麵傳來馬鳴聲聲,車子漸漸停下。
“下來!”外麵的番子神色淩厲,一把就將她拽了下來。相思雙臂被捆,站立不穩險些跌倒,見另外兩人跳上車便把馥君往下抬,急得叫起來:“她傷得很重,別撞著!”
番子根本不加理會,推搡著她往前去。色早已黑沉,四周悄寂,恍如幽冥,隱約可見高牆聳立,綿延灰白,隻在一側開了偏門。她跌跌撞撞進了門戶,才被解開雙臂上的繩索,很快又被黑布蒙住雙眼,心底惴惴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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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蹌行了一程,不遠處傳來少年驚訝的聲音。“哎?這是怎麼回事,督公不是去高煥那兒了嗎?怎麼帶回兩個姑娘?”
番子道:“督公下令帶回的,先關起來再。那一個還傷得不輕,勞煩您多照看著。”
“呸呸呸,難怪我今早眼皮直跳,這一身血跡斑斑的,可別死在我身邊啊……”那人哀歎連連,領著眾人又往前去。
相思越發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又繞了多少路,最後被人推進屋子,耳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腦後忽然一鬆,有人將那蒙眼的黑布給解了下來。
四周昏暗,唯有靠窗的桌上點燃一盞油燈。近前站著個穿藍色團領衫的少年,麵色白皙神情不悅,朝著她打量幾眼,又繼續撥亮燈芯。
相思下意識地緊挨門扉,藏在背後的手抓著閂子才想發力,少年慢悠悠道:“別費勁了,想逃?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她瑟縮了一下,“西廠?”
“知道是西廠就好!”他像個孩似的撇撇嘴,“在這等著吧,等督公發話了,我們自然會按理處置。”
按理處置?
是要入獄還是要刑罰?相思臉色發白,又見屋裏隻有自己,不由道:“我姐姐被你們帶去哪裏了?”
“急什麼?又不是帶去砍腦袋。”他頓了頓,故作寬仁地道,“我還怕她沒挨上幾就死了呢,自然有人照看,你在這兒安分待著就是。”罷,開了屋門便走。相思才追上一步,房門已被他砰地關上,鐵鎖一落,便將她徹底關在了屋內。
“我做錯了什麼,也要被關在這裏?”她隔著窗子幹著急,“要不請將我帶去拜見督公,我再向他請罪道歉……”
“督公忙著呢,哪裏有空見你?不該多問的就別開口,咱們抓人還需要一五一十地跟你講個清楚?”他在窗外橫著手做了個手勢,有意惡狠狠地獰笑,露出尖尖虎牙,“那邊的油鍋正起著,就等案犯的心肝肺腎下鍋,要不連你的舌頭也一起拿去炸了?”
相思緊抿著唇,抓著窗欞再沒敢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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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順見她顯然已被震住,背轉身竊笑了幾下,便轉身去了另一處院落,看著手下給馥君灌進了湯藥,才又刑房那邊趕。刑房設在最深處,最初建立者覺得這樣能避免嚎叫哭喊聲傳到外麵,可盡管如此,整個京城的人誰不知道西廠嚴酷?還沒靠近便早早地躲避繞道,因此這廠獄雖在皇城西邊繁盛處,周圍卻是甚少有人膽敢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