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妹妹(1 / 2)

在周六上午林若華乘上前往遠山的車子時,孫容才從被子裏探出紅腫著雙眼的鬧到,幾乎一夜沒有睡的容顏說不出的憔悴,她今天才終於體會了當日林若華失去奶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唯一不同的是,奶奶已經去世,可她的妹妹,還在這個世上活著,並且活得很好。

白雨柔手腕上那個胎記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那她真是已經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命運開的這場玩笑,這二十多年來,他們一家沒有任何人不思念著她那個年幼的妹妹,可是,時間荏苒,卻再也沒有得到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直到孫容在白雨柔手腕上看到了跟自己親生妹妹孫靜一模一樣的胎記,那粉色的胎記,比皮膚顏色稍深,豆子大小,如同一顆紅豆,印刻在她的手腕上,小時候才剛記事的時候,她總是問自己,為什麼我手上有一顆豆子,那時候孫容總是嘲笑她沒見過世麵,連胎記都不知道,一晃眼十多年過去了,之後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嘲笑她。

孫容從被窩裏呼啦一下坐了起來,陽光已經投過窗戶照進房間,亮堂得如同不在人間,似乎是個不錯的周末,她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囂著,趕緊回家,趕緊回家,如果不把這件事搞清楚,她恐怕會一直坐立難安,茶飯不思。

於是,匆匆換過衣服給林若華留了紙條便出了門,這一路顛簸,就像她胸口那顆不安分的心髒一樣,一上一下得跳著,沒有了半點規律,隻想著時間再快點再快點,好讓她趕緊回家,問問母親,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末路上堵得慌,車子一直開開停停,孫容一直到了下午才終於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那已經有些破敗的房門靜靜得站在樓梯口,以前總惦念著要回家,可是大學之後卻難得有機會回一次家,有的空餘時間基本都跟林若華一起在外打工掙錢,好不容易畢業了,她卻始終不想回家鄉,留在大城市機會總比在這裏多,她要靠自己這雙手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從父親過世以後,這十幾年他們過得不算好,但用林若華的話說是,至少大家都還沒有餓死,她媽媽是,林若華的奶奶當時也是。

父親是生了癌症去世,所以當林若華的奶奶去世時,她才會哭得那麼傷心,猶記得當時父親躺在床上的最後一段時光,也總是這樣為了不讓家人操心而佯裝自己已經好了許多,可是吃不下東西,喝不了水,隻要長了眼睛就能猜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時候,為了給父親看病而花光了家裏本就不多的積蓄,妹妹還小,剛學會走路,連話都還說不清楚,她才剛開始懂事,能幫著家裏掃個地給父親端個飯,原本一家四口幸福得生活著,生活即使再困難總也不用擔心將來,可是父親倒了,母親一下子垮了,積蓄沒有了,債台高築,債主開始上門催債了,這個小小的家門再也容納不了他們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個問題,當時的孫容還沒有好好想過,隻覺得即使天塌下來也還有爸爸頂著,爸爸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就算他現在生病躺在床上,總還有媽媽頂著,她還是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無憂無慮得生活下去,過不了多久她就能去上幼兒園了,背著大紅色繡花朵的書包,跟其他小朋友一樣,聽老師講動聽的故事,吃好吃的零食,一起過生日,一起過節日,一起學知識。

可是沒過多久,父親終於倒下了,他們孫家最高大的一座山倒了下去,跟林若華童年如出一轍的故事,所以才會在後來一見如故,一起躲在牆角哭得不能自抑。

父親過世之後,這個家已經名副其實成了地獄,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暖。

債主們換了嘴臉,沒了往日的“溫和”,有時候甚至會對母親動手動腳,那時候還不懂,可是每一次看到媽媽哭花了的臉,她隻覺得心裏好難過,她很想一下子就長成大人,最好一個晚上就能長得跟父親一樣高,站在身前保護她們弱小的媽媽。

願望終究是願望,生活也不是每次都有圓滿結局的童話故事。

真正的悲劇開始於某天夜裏,一個她不認識的親戚,雖然現在她已經想不起那人的臉,卻始終記得她臉上帶著的笑意,孫容躲在小小的房間裏不敢出門,不知道那麼多人來這裏幹什麼,更不清楚到底有什麼在外麵等著他們,隻能跟妹妹兩個人抱團縮在一起,那是個很炎熱的夏天,她穿著小褲衩,卻跟妹妹一起抱成一團互相取暖,總覺得外麵吹進來的風那麼寒冷。

後來,媽媽賣了所有能賣的東西還債,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再後來,妹妹不知道被送去了哪裏。

每一次,當孫容提起妹妹,媽媽總是哭,很長一段時間,家裏再沒人提到孫靜這兩個字,可是媽媽總是躲在房裏偷偷喊:

“靜兒。”

靜兒,是她唯一的妹妹,比她小兩歲,在她才剛懂事的時候,靜兒才剛學會在屋裏跑步沒多久,她們失去了家裏唯一一個男人,窮得沒有辦法養活自己,於是媽媽聽了那個壞婆婆的話,將妹妹“賣”給了別人,還清了一部分債務。

因為這件事她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肯跟媽媽說話,雖然那時候她還不明白說媽媽“賣”了妹妹,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麼打擊的事情,可是,她隻想要那個當時哭著抱住自己大腿不願意離開家門的妹妹,她那張笑臉哭得滿是眼淚鼻涕,她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