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不接鄧春花的電話。不管在她打來電話的時候是山崩還是地裂,是外星人入侵還是喪屍爆發,我都斷然不敢不接她的電話。
我怕她氣急敗壞到繼續打,一直打到我的手機沒電為止。打到我的電話沒電也就算了,最怕的是她的秋後算賬。
更何況現在晴空萬裏,沒山崩地裂沒外星人入侵也沒喪失爆發。
所以,我急急忙忙站起來,朝李波示意了一下,就一陣小跑到了洗手間去接電話。
鄧春花氣呼呼地說:“你個死丫頭,想累死老娘嗎?快到這個什麼福田汽車站來接我,我拿了行李,累死了。”
我的心裏悶悶的,我沒有想到鄧春花那麼快就到了深圳。
不過也是,她過來深圳,不過是短短幾個小時的車程。
我又是一陣小跑快步跑回到餐廳,穿著的高跟鞋拍打在地麵上,發出一聲接一聲的聒噪的聲音。然而我卻管不著那些表麵客氣眼睛裏麵掩飾不住鄙夷的服務員的目光了。
這時,服務員正在上菜,我卻額頭有些微的汗水,站在那裏就對李波說:“不好意思,我要去福田汽車站接個人,我剛好包包放在售樓處了,實在抱歉,可以借我點錢坐車回去取包包嗎?”
李波又是被我雷倒的表情,他顯然還沒從深情的心理獨白中醒過來,他頓了一下,才穩穩地對我說:“我送你過去。”
然後對那個上菜的服務員說:“麻煩幫忙打包,我帶走。”
當我和李波急急忙忙停好車,打給鄧春花問她的位置的時候,她的電話一直能打通,卻沒有人接聽。
我一下子慌了。
哪怕這個女人給了我無數暗黑的回憶,我也在偶爾的時候喊她一聲媽,哪怕我知道她不愛我,哪怕我知道她在收養了我不久之後,就想著把我再去丟掉,哪怕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告訴我我負債累累,我也怕她出了意外。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哪怕我從很小開始就知道她靠不住,她不像一位母親,更像一個刺蝟,不斷地對我張開她的刺,把我刺得遍體鱗傷,把我變得和她一樣滿是傷痕。我也怕極了她出意外。
在和李波花了一個多小時小心翼翼地找了福田汽車站各個角落之後,依然沒有見到鄧春花的身影。
我頹然蹲了下來,李波看到我一臉沮喪,他很詫異地問道:“七七,你要接誰?沒接電話可能是沒聽到,等下再打就是。你的情緒需要控製一下。”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衝著無辜的李波說:“你要我怎麼控製情緒,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已經在路上耽誤了一個多小時了,現在又找了一個多小時,都沒看到她的人,她沒來過深圳,她丟了,那可怎麼辦。”
李波有點哭笑不得:“七七,你是不是想象力太豐富了,你要接的是成年人吧,哪裏有那麼容易丟的。”
李波哪裏能理解我的心情。
對於鄧春花,我太沒安全感了。
並不是因為她容易走丟,而是她容易和我走丟。
在我的記憶裏麵,幾歲的時候,鄧春花曾經無數次把我帶了出去,不管是趕集還是其他,她總是輕而易舉地把我弄丟。
而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之後,我忽然早熟到明白了她是要把我丟棄,但是我怕死,我怕自己在車站或者是散了人的市集餓死,和她出去的時候,我總是扯緊她的衣擺,而她每次都是狠狠地咒罵我,卻無法擺脫我,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把我帶大了。
所以,我和鄧春花之間那點淺淺的緣分,不過是我一個人的強求罷了。
所以,我才會那麼怕,那麼怕。
李波也蹲了下來,他擺正我的肩膀讓我麵向著他,慢慢地說:“沒事,七七,我錯了,你要接的人沒事的。”
他的聲音慢慢是穩穩的力量,但是卻無法讓我平靜下來。
我勉強朝他笑了笑,卻一下子迎著他背後的方向,看到了穿著一件淡紫色連衣裙背著一個淡黃圖案大包包的鄧春花,她氣衝衝地朝我走了過來。她生氣的時候,她臉上塗著的粉底都變成了細小的溝溝壑壑。這個穿著裙子塗著粉底的女人,確實就是鄧春花,就是女屌絲鄧七七的媽媽。
她甚至看都不看就站在我身邊的魁梧的李波,就直接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是的,身高1米66的我在鄧春花麵前像極了一隻體型夠大卻膽小如鼠的兔子,她一把就扯住我的耳朵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
我不得不跟著被她扯著的耳朵站了起來。
李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嚇了一跳。
他伸出手想把扯著我耳朵的手拿開,我用眼神示意他別管,然後對著這個有點暴走的女人說:“媽,痛,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