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知道,我跨不過去。
我也知道,無論我走過了多少山山水水,攀爬過多少懸崖,我也無法真正地跨過自己內心的這道險灘和溝壑。
如果說王紹東是盤旋在我骨骼裏麵的癢,讓我丟不開也繞不得,那麼王勝,就像是我血液裏麵一隻我逃不開的黑暗的蟲子,他曾經無數次入侵到我的夢境裏麵,成為操控著我驚慌不安人生的儈子手。
他毀了我。又可以說,沒有他,我甚至連站在深圳這片土壤上的機會都沒有。
王勝是我的高中政治老師。
也是一個在我的心裏把為人師表這四個看起來極其高貴的字毀得麵目全非的一個人。
他同時也是鄧春花的牌友。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曾經在鎮上看到好幾次,他和鄧春花打著牌的時候,我看到他把手放在了鄧春花的大腿上。
而鄧春花卻不以為意,繼續和他調笑著打牌。他算是長得一表人才,還比鄧春花小很多歲,但是他的手掌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覆在鄧春花的大腿上。
我對他的厭惡,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可是這份厭惡,並沒能阻止我成為了他的學生。
我讀的那所高中,是我們那裏最爛的。用鄧春花的話說,我本來就不應該讀那個高中的,但是因為她怕我初中畢業出去被誤以為是童工,也因為我如果放棄重點高中去那所高中就讀的話,鄧春花就可以拿到每年學校補助的五千塊錢。
當然前提是,我在這所高中裏麵,每一年必須保持考在年級的前二十名。
那所破高中用這樣的方式招徠學生,而我很幸運又很不幸地成為了被招徠的一員。
這是我的幸運,因為這件事改變了我的人生。
這也是我的不幸,因為這件事,確實改變了我的人生。
在我讀完完完整整的高中三年,還是沒有任何大事發生。
真正發生一件足以毀掉我以後的快樂的事情,是在高考放榜後,錄取通知書來臨之時。
那一天,我正在幫鄧春花洗衣服,鄧春花有點事情出去了,而這時,王勝就往家裏來了。
因為他教了我一年的政治,所以我和他還算熟,可是這無法改變我厭惡他的事實。因為我總是看到他把手放在那些漂亮女生的手上,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一個老師對著一個學生應該有的表情。
原諒我,經曆了太多生活帶來的殘酷,我總是比同齡人多一份戒備。
他看到我,沒看到鄧春花,就過來,一把拉著我的胳膊把我拉起來,他的手臂一直在我的身上蹭,我一驚,趕緊離他遠一點。但是他卻變本加厲,一點都沒有鬆手的意思。
我隻好大聲地喊:“王老師,謝謝你幫我送錄取通知書過來,你放手,我自己拿。”
這個時候,不知道鄰居有沒有在家,但是王勝卻緊張得一下子鬆開了手。
他說:“七七,王老師給你送通知書過來,你不請王老師到裏屋坐坐?”
我哪裏可能請他去裏屋坐啊,除非我是豬對吧?
可是我就算不是豬,到最後也難逃被命運宰割的下場。
因為我有個極品的親人,她叫鄧春花。
晚上她回來的時候,我和她說:“媽,今天王勝老師過來,給我送通知書。”
鄧春花在叼著煙,她斜視了一下我放在桌子上的錄取通知書,她說:“去把通知書拿來我看看。”
難得鄧春花那麼平靜和我說話,我趕緊把通知書交到她手裏。她拿著看了看,然後把那張薄薄的紙片丟在我臉上:“鄧七七,你的腦子給豬吃了是不是?你居然敢報深圳的大學?你知道深圳消費多高嗎?我告訴你,老娘今天去賭錢,什麼都輸清光了,都沒有了,現在連買褲衩的錢都沒有了,你還想著去讀書?別讀了。”
我磕磕巴巴地說:“我讀了三年高中,每一年都有五千塊錢優秀學生補助,你當初不是說,說給我留著讀大學的嗎?”
鄧春花一下子把煙頭丟在地上,用力踩了一下說:“鄧七七,說你是豬腦子你還真是豬腦子,那是我在學校說著好玩的,是麵子,懂嗎?”
她說完,忽然有點興奮了,她說:“今天王勝老師隻是給你送通知書來?沒找你說別的事?我去問他借點錢,說不定能翻本,到時候有錢再考慮給你去讀書不。”
我卻一下子蹲下來撿起通知書說:“要找你去找,他一點都不配當老師,他今天對我。。。”
我一下子紅了臉。我無法和鄧春花說王勝非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