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是個膽子很小的人。為避責罰會諉過,裝哭,陷害,求饒……隻要皮肉之苦不要落實到我身上,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生平第一次奮不顧身,救的居然是隻一意想要嚇唬我的狐狸精。
人和妖,能力根本沒法比。
即便隻是一隻奄垂待斃的妖精的搏命一擊,我也完全無法抵抗,握在手裏的簪子被那隻狐狸一指,居然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憑空調了個頭,生生穿過我掌心。
痛徹心扉的那一霎,真以為自己要死定了,可是看到它再次撲向那小白狐時,我居然還是把自己給墊了進去——清清楚楚的[喀]聲,是我的臂骨碎裂的聲音,聽得我肝膽俱裂魂飛魄散。可恨天生不是金閨玉室出身的體質卻讓我怎麼都昏不過去,隻能生生體會每一分痛。
就在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從天降一道紫光劈中了像是硌住牙的黃毛畜牲。
總算無性命之憂了。
我心一寬,眼前竟然一暗。
“吱——別——哎——別倒這邊!”惶急的懊惱的狼狽叫聲是耳邊最後一點聲音。聽來居然很清亮,很動人。
既然身體終於決定矜貴一回,要昏迷了,倒下地後會著陸的地方是軟是硬,身體會疼或不疼,我——都已經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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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時,天色已經麻黑。
山風居然不太冷。
我又完了,從暗房偷跑到後花園也就算了,居然還弄斷了手。百死難辭,回家有得吃苦了。
用完好的手臂往地上一撐,居然按到一片軟軟暖暖——雪光耀目的一小團,不是小白狐是什麼?被這麼突兀的一按一壓,它竟然還能睡,真神了——不然,就是昏了。
不是沒有惡念的,有那麼一瞬我真想過要提它回去讓人剝了皮好賣錢調治自己的手。
可是手指落到它頭上,看著那小小軟軟的樣子,居然會狠不下心。觸手柔軟的光滑皮毛讓我不願釋手,一下一下地順毛摸了好一會兒,才狠狠心一隻手提住它耳朵,將它拎到半空,恨恨地問:
“哎,你會報恩吧?”
“會。”竟然沒有睡著,水色儼然的狹長眸子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睜開的,斜斜地睨著我。
我嚇一跳,手一鬆,小狐狸重重落到地上,摔成人形,那一雙眼幾乎要射出飛刀來。
“你又想做什麼?”
“我……我……不不不不不用你——”
“不用什麼?不用報恩?那你問什麼問?”他捂住適才被我提著的那隻耳朵,顯然是痛了。可耳朵痛會比他從半空筆直摔下去的身體更痛嗎?若仍是原形,小小輕輕,落地也不會重吧?為什麼突然會變成人形呢?
“隨、隨便問問。”我轉身就跑。
跑了好幾步,才發現不對——不管腳步大還是小,前後左右的一切都不曾稍有變動。
回了頭,才發現他一手拎著被天雷劈得焦黑的黃狐尾巴在手頭無聊地打著旋兒,好像我這麼拚命地原地奔跑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大仙,我不要您報恩了。您——放我走吧!”
“那怎麼行?”他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將手上焦黑的狐屍再掄一圈,變成一支白玉簪子,插到我頭頂,“知恩不報,我可是會遭天譴的!”
“那,那你讓我不要這麼跑——我,我就當你已經報過恩了。”嘖,狐屍為簪,好惡。
他搖搖頭,睇著我的雙眼笑意清淺。
我真後悔剛剛拎的是他的耳朵而不是直接掐緊他的脖子。
“那……那你把我的手臂治好,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