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宋茗和程峰開始忙著布置他們的婚禮,他們把婚禮選定在教堂裏舉行。說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那個地方莊嚴肅穆,適合海誓山盟,適合白頭偕老。以及,適合婚禮。
我又想起來了,兩年前夕遲曾經說過,我們要一起結婚。
隻不過再一次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隻是輕輕地推開了窗,看見了外麵飄得滿世界都是的梧桐樹葉子。突然間,很想親近親近它們,舉得它們每一片,都是回憶裏輕輕落下的一部分,輕輕落下的,一部分。
我想起了四年前那個秋天我和夕遲的那一幕,想起了那棵多年不見的梧桐樹,想起了那個時候傻傻的站立在那裏的我。而如今,當我懷著當年的那份心情去欣賞這些落葉的時候,才突然發現,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知的女孩。
夕遲,看來錯的不是我們,錯的是天空。我們都是蔚藍的天空上流淌的一片孤單的雲彩,被風一吹,就算了。
【夕遲】
二零零九年農曆十月初五的冬天終於開始下雪了,一場接著一場,中間偶爾的停歇絲毫不影響氣氛。
我記得那天晚上天氣預報說西伯利亞的冷靜又要來了,沒想到,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又被染成了白色。我是在早上七點鍾的時候推開窗,發現外麵是一望無際的雪地,天空中還滿是雪花。
沿著我開窗的方向一直眺望下去的話,在這片雪地的盡頭,那裏靜靜地躺著我的父親。我記得小的時候,爺爺奶奶離開的時候,父親指著湛藍的天空對我說,他們去了那裏,那裏是美麗的天堂。那個時候,我的父親,還被我稱作爸爸的父親,他還是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陽剛而又慈愛的神情,仿佛永遠也不會彎曲的肩膀。雖然不善言語,雖然脾氣暴躁,但是隻要他笑起來的時候,你永遠不會忘記那種仿佛全世界融化的幸福的溫暖的,家的感覺。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小時候總是把我放在肩頭的父親,他會告訴我,那個飄滿白雲的,湛藍的,一望無際的地方,叫天堂。
前年春天,我回家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白發、奄奄一息的——老父親。一個月後,他在一場睡夢中徹底離開了我們。
在那個至今已經遠去的年代裏,包括一些叫做傷痛的東西,也慢慢被我遺忘了。而現在,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忘卻了多少人,多少事,隻是意識到自己永遠都像是活在一場夢裏。在這場夢裏,我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妥協,也學會了安然。我知道當末日到來的時候你該怎麼做,你隻需要,坦然、坦然,再坦然,把一切都看成即將過去的夢。或許吧,我隻是在昨天的夢裏忘記了從前,在今天的夢裏忘記了昨天。人生到頭來,不過是,不過是一場不斷被遺忘卻總有一個終點的,夢吧。
那場大雪落得滿世界都是的時候,我乘上了去江城的火車,去參加宋茗的婚禮。
那個時候,江城也下著鋪天蓋地的大雪,滿世界的潔白裏。教堂裏的鍾聲格外悅耳,我知道,它是在以自己的莊嚴向世人宣布,婚姻是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是每一段愛情最後一個最美好的結局,所以不容褻瀆。每個人,每個來參加這場儀式的人,都要懷著虔誠的態度,誠摯的祝福,以及,最美好的願望。
宋茗和程峰手牽著手出現在人們麵前,以賞心悅目的笑容襯托著他們此時此刻激動的心情。在那個經久不衰的幸福笑容裏。我又想起了幾年前我對安若說過的話。我曾經無數次的在夢中把她變成我的新娘,變成像今天的宋茗一樣,穿著冬天一樣的婚紗站在教堂的最前端和我相視一笑的,我的新娘。
在這最美好的時刻,我一眼看見了坐在最前端的徐晴雯,看見了兩年不見現在卻端莊優雅的湯小雅和林雨凡。失望地是,她們的身邊並沒有我的小安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這裏。
然後,當我把最遠的角落都看過一遍以後,回頭,發現她就坐在我左邊不遠的地方。我的小安若,你還是一個人孤單地杵在那裏。穿著那年冬天穿過的外套,天真地看著前方,微微地笑著,一臉的祝福與安然。
兩年了,我們終於再一次目光相接,卻是相對無言。然後,我在視線被一種透明的液體模糊的那一瞬間,看見了從安若臉上滑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我在那滴淚水餘溫尚存的時候,用此去經年的勇氣和十七歲那年的笑容單膝跪地——
——嫁給我吧,沈安若。
——二零一三年年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