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她仿佛還能聽見四海仙魔兩界震耳欲聾的廝殺聲,顫抖著握住手,心想,終於能夠和阿娘和小紅和易經年在另一個世界相聚了,那個世界,定還有自己從未謀麵的娘親吧……
如此,也是不錯。
粉碎渾身修為的前一刻,她感覺到渾身像火燒一樣疼痛難耐,滔天紅光淹沒身形,有什麼轟一聲坍塌,定是靈魂脫離肉體了,她心道,卻不想耳邊一聲尖利鳳鳴,它聽見了鶴頂紅的怒吼:“小浸,你在做什麼!”
下意識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盤旋於半空的巨大赤鳥,麟前鹿後,蛇頭魚尾,身披五色彩霞,口吐金色煙雲,而它脖子上正懸著藍光清和的九顆鈴子——傳說中鎮守仙界天宮的神鳥火鳳,九闋鈴的真正主人……
“你……”江浸月被驚得呆愣在原地,一時間還接受不過來,又懷疑是自己死前產生了臆想。
火鳳拖著長尾衝破禁錮她的結界在塔中盤旋兩圈,霎時周圍大小妖魔驚叫著四處逃竄,猶逢天敵,卻被火鳳噴出的赤焰燒了個灰飛煙滅。不少魔兵聞聲趕來,一見此景便丟盔棄甲忙不迭逃跑,還未跨出塔門,就給火焰團團包圍。
也懶得收拾殘局,火鳳把呆愣愣的江浸月叼上後背,展開遮天雙翅衝破塔壁飛了出去,身後整個九淵塔都燃了起來,熱浪衝天,紅雲繞頂。迎上黑天裏那輪一絲不苟的赤月,火鳳馱著江浸月直直向南海飛去。
江浸月回頭望了望搖搖欲墜的九淵塔裏倏然躍出的那一抹銀白,囁嚅問救她出火海的火鳳道:“你……是小紅?”
火鳳避開她的問題,語氣略帶嗔責道:“你剛剛是在尋死麼?”
雲頭上的風吹得很疾,吹亂了江浸月一頭漆黑長發,疾風穿過單薄衣料刺得她瑟瑟發抖,火鳳沒等到她回答,沉默半晌一揮雙翅將她整個人埋進自己溫暖的羽翼裏。它說:“我知道,你早就放棄了肩上的責任,放棄了自己。”
江浸月默不作聲地趴在它背上,鼻頭一酸,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下來:“我以為你們都拋下我,都不在乎我了……”輕聲抽泣倏然變成嚎啕大哭,“小紅……我真的好怕一個人……我怕你們都走遠了,我卻還在等你們回來……”
“傻子,我這不回來了嗎。”火鳳穿過密布雲層專心致誌望著前方,仔細看時,還是能發現他眼中閃過一抹亮光,轉瞬即逝。
江浸月緊緊抱著它脖子哭得像個小孩,總算這一切都不是夢。她的小紅,原本是仙界神鳥火鳳,因長年來待在天宮未曾遠曆,又叫天君摘了自己寶貝了萬兒八千年的九闋鈴去殷勤獻人,他一氣之下便以體悟人間疾苦的借口向天君告了五百年假,跟隨九闋鈴的新主人小鯉魚西泠一同下了凡,自然是將她所有辛酸看在眼裏,覺得她苦,便斂去周身榮光化作一尾放浪不羈的丹頂紅白鯉魚伴她左右,幫她消災解難,陪她磕磕碰碰一路前行。他天命噬火,亦正亦邪,是魔界覬覦已久的獵物,直到他闖入魔宮被戍浼擒獲,魔君以他周身純陽之血獻祭魔神,得來赤月川留魔神現世,原以為他命數已盡,誰知江浸月誤打誤撞還回封印了他火鳳原身的九闕仙鈴。
三味真火燃屍成灰,一朝涅槃浴火重生。
江浸月聽得唏噓,誰能想到往日日那吊兒郎當的鶴頂紅竟是神鳥下凡?不過一想到陪了自己幾百年的九闋鈴原是鶴頂紅脖掛之物,江浸月就有一種智商受到了迫害的感覺。無論如何,小紅能回來就是上天對自己最好的慰藉了。
這一夜,於魔界而言是機遇,於仙界而言卻是災劫。十萬魔軍在尾曳的帶領下兵分四路,布澤、戍浼、戎顏分別攻入西北南三海,而尾曳則親自率軍攻打東海。因事出突然,四大龍王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仙宮震動,九天黑雲疾走,天君忙遣八萬仙將前去救援,卻因四海之水皆被魔神賜下的文血萬汩吞噬而束手無策。
有資曆的仙者一定知道,文血萬汩絕對是魔界一種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藥,將小小一滴投入湖海便可叫與之相連的整個水域變成活弱水,鴻毛不浮、仙能不越,修為淺些的仙一入即喪失意誌,遭活活溺死。
若無解藥,除非鮫人,否則絕對會被碾作泡沫,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