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這錦都城最大的笑話--
那天傍晚時分,馬車進城。瑞王夫婦婚後同行的場麵自然引來城裏百姓的圍觀。我的馬車跟在珵儀的後麵,一路走過,瑞王夫婦琴瑟和諧的囑咐不絕於耳;可那些人飽含嘲弄、同情的眼神落在我的馬車上,讓我無處遁尋。
我托雲簫遞了一封信給珵儀,言下之意是辭去公主陪讀一職。
胸口疼痛在回府後沒幾日又發作了一回。當時,我正拿著那半張皮紙琢磨如何讓上麵的字跡顯形,不料猛然而至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恰好落在皮紙一角,沾了血的地方,出現了幾個零星字跡。
疼痛緩過後,我大喜過望地將手上劃了個口子,可是,血滴滴答答沾濕的地方,再也沒有任何痕跡。
時光匆匆,除夕過後,寒意更勝。
大年初一這天,夜裏極冷。意識朦朧之際,忽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門外熙熙攘攘站了很多人,為首的男人披著藏藍色的披風,臉色白的嚇人。
“皇上密旨,沈雲梨接旨。”
宮裏的人催促的緊,我匆忙交代了默煙幾句話後便被他們帶上一輛馬車。
連日大雪,通紅的天色妖異極了。
高公公是貼身服侍皇上的人,他深更半夜親自來接我,一定是皇上指名召見我。至於原因,我心中略有二三猜想,可我不解,他為何會召我。
重重宮門深深鎖,厚重的帷幕被人一層層掀開,床邊帷帳之中安靜地躺著一個人。
我在祖母身上聞到過那種酸餿的帶著糖腥味道的氣味,那是大限將至之人,身上特有的氣味。
盡管這寢殿中的龍涎香很濃,可那股腐餿之味還是能聞見一些。
蘇赫說的不假,皇上的身子不行了。可如今這樣差的狀態,倒是出乎我的衣料。
“民女沈--”
“你過來,近一些。”
我欲行禮之時,帷帳之內蒼白的聲音緩緩響起。他喉嚨裏大概卡了痰,說話時呼嚕作響。
我在高公公示意下,站到床邊。餘光裏,那個垂老病態的人瘦地臉頰都有些凹陷。
一個月多前,見到他時,他看起來還那麼精神奕奕的。
“還記得,藏書閣裏,朕要你拿的那些書麼?”
高公公呈上一本《詩經》給我。
“給朕讀讀。”
“是。”
外麵的雪勢漸大,聽得見沙沙的聲音;室內偶爾一聲爆燈花的脆響更顯孤獨。我放低了聲音,隻要這床上之人聽得見便可,翻開詩經,郎朗誦讀。
我想,我是憐憫他的。高處不勝寒,他是大月最尊貴的王,他也是大月最孤獨的人。
天色泛白之時,他昏昏睡去。高公公悄悄招我出了寢殿。
“沈姑娘,皇上有令,這些日子您就住在宮裏。姑娘聰慧,不該見的人便不要見,不該說的話便不要說,不該知道的事便不要知道。”
我俯首行禮,“有勞高公公。”
宮女帶我去了皇上寢宮的一處偏殿,說這段時間這裏就是我的住所。
清淨的小院子,石子路旁栽了兩排青竹,翠色的竹葉和白色的積雪相間,看著清冷極了。
徹夜未眠,我方在榻上小憩了片刻便有人匆匆來喚我。幸而這裏離皇上的住處離得近,我被傳令的小太監催著一路疾走,倒也不算太累。
皇上已經起身了,坐在椅子上正喝著粥。
一眾人都被攔在屋外,齊刷刷跪著,皇後、毓貴妃為首的幾位身份貴重的妃子,唐景澤、唐景煥為首的幾位皇子,我父親也在。人來的很多,唯獨不見珵儀。
高公公見我來了,親自引了我進屋。我不知道我從那群人中間走過時,他們是如何看我的,但我感到如芒在背。
“父皇--”
我向皇上行了禮後,在他身邊站定。目光與唐景澤相對的時候,他神情慌亂地及膝上前--
“父皇,沈雲梨--”
皇上未抬眼看他,隻是咳嗽了一聲。
唐景澤安靜下來,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不難猜他們的想法。
方才我小憩的時候並未睡著,隱約聽見宮人們在討論皇上將我安頓在此是作何用意--納我為妃。
若是今日被召進宮侍疾的是別的女子,我大概也會如他們那般想;可如今是我被召進宮裏,我很清楚,皇上召我侍疾並非是此意。
“丞相沈方之女雲梨,敬慎居心,柔嘉維則,深得朕心,特封為靜雲郡主,收為朕之義女。”皇上朝高公公抬了抬手,高公公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