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一點都不敢去想那結果。
“‘陛下，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人們已經撤離得差不多，護衛們心急如焚的苦苦勸諫。
照霆帝這才從迷茫中驚醒，立即在護衛們的簇擁護持下，迅速撤離。
片刻之後，僥幸逃離鶴湖，衝向雅魯藏布江兩岸的僧人官兵們驚魂甫定，回看遙遠的鶴湖方向，一切都已沉沒，隻剩江天蒼茫，夕陽下冰山雪峰亙古偃臥，惟有幾隻水鳥點綴在水天之間。
時間流逝，劫後餘生的僧俗人眾逐漸散去，哭得精疲力竭的凝暖也在方震懷中睡了。
他走到夏存身邊，聲音略有些嘶啞，問：“這孩子，你是親自撫養，還是由我帶走？”
“武帝能舍得下她嗎？”夏存反問。
方曜、方晞今天都已經慘死，武帝年歲已大，驟然失去至親的兒子和女兒，恐怕已經再也沒有什麼人或者事，激發得起他活下去的念頭。
凝暖和淩天是方曜最珍視的兩個孩子，雖然與他們父子倆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可是，他倆親自撫養了兩個孩子五年，早已有了無法割舍的親情，在這樣的時刻，這兩個孩子，可能是方震心底唯一的牽掛，有了孩子的陪伴，也許，他會堅強的撐下去。
再不舍得自己的親生兒女，在這樣的情形下，夏存也不可能狠心帶走凝暖。再看凝暖，蜷縮在方震懷裏，怯怯的望著夏存，一副要和方震在一起的意味，夏存實在不忍心拂逆孩子的意願：“孩子你帶走吧，跟著你，我很放心，孩子也開心。”
方震身體微微顫抖，半響，道：“多謝，那這個孩子，我就先帶走了。等過段時間，她如果想念父母，我就帶她來見你和小狼。”
“好，你是小狼的親生父親，孩子跟著你，也未嚐不是最好的安排。”夏存道：“武帝，保重。”
“嗯。保重。”方震抱起凝暖，再不多言，霎時飛遠。
凝暖趴在他的肩頭，遠遠對著夏存揮了揮手，以口型喊了一聲：“爹爹。”
回望消弭了一切痕跡的雅魯藏布江，夏存神思蒼茫，而照霆帝，在護衛的護持下，已經慢慢走近了他。
他心底一沉，不由抱緊依舊昏迷著的小狼。
照霆帝深沉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小狼身上，遲遲沒有任何表示。
殘存的數百名官兵和十多名護衛，頓時劍拔弩張，團團圍住夏存，隻待皇帝一聲令下，殺了夏存邀功。
遠處，一聲淒厲的鷹鳴，一直跟隨著小狼的蒼鷹南卡，振翅飛來，盤旋在上空，緊張的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它雖然通靈，卻清楚自己和夏存，絕對沒有足夠力量護著小狼逃出皇帝的手心。
對峙良久，照霆帝忽然苦笑一聲，一擺手，疲憊萬分的道：“都退開，讓夏元帥走。”
夏存有些難以置信，好一會，才道：“多謝陛下成全，那麼，夏府那些人的性命，是否和微臣一樣，可以保全？”
照霆帝別開臉，看向浩瀚無限的江天：“不要問那麼多，我保證不了什麼。此刻，我隻能說，暫時決定放你和小狼走。至於我會不會反悔，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證。你快點走，也許片刻之後，我就會後悔。”
“若陛下反悔，請隨時昭告天下，我一得到訊息，一定及時回京謝罪受死。”夏存單膝跪下，謝恩道：“請不要遷怒臣的家人和九族，所有罪責，都在臣一人身上。”
照霆帝還是沒有看他，死死克製著強烈的占有欲，偏過頭，咬牙道：“別磨蹭，我的自製力沒有我想象的強大。”
夏存再不遲疑，抱著小狼起身立即離去。
蒼鷹南卡一聲長鳴，歡快的跟隨著他和小狼，拍拍翅膀跟了上去。
漸漸沉寂下來的江岸邊，護衛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打擾麵色沉鬱，望著遠山近水久久不語的皇帝。
成全，還是占有，他遲遲拿不定主意。舍不得毀滅她，卻也放不下她，就此班師回京，還是，再等一等，等他想好，是要放過她和夏存，還是要強行擄走她？
山河無言，天地蒼茫，他怎麼也下不了最後的決斷。
而遠處，抱著小狼離去的夏存，身影已經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隻餘下一輪黯淡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