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載曾經身為正四品的高官,但府邸卻隻有三進,這在朝官中是極為少見的,而且前兩進已經成為橫渠書院,隻有後宅才是居家所在。不過在心中委屈的馮氏打理下,後宅收拾得頗為精致。
時值初夏,後宅花顏樹色正豔,再加上幾叢翠竹點綴其間,一口七八步狹長的清澈淺池,立了一方圓形小湖山,藤蘿纏繞,淺池有各色錦鯉遊動。
小小後院,竟然處處是美景,張斌一邊讚歎漂亮娘親的手筆,一邊心想父親整天忙於學術研究,娘待在這後院,一個人孤獨寂寞,恐怕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後宅打理上。
走過花園,張斌看到了張載的書房燈還亮著,父親的身影映照在窗紙上,正提筆伏案書寫著什麼。
“這個時間不知道抱著漂亮娘親去睡覺,還加班搞學術,怪不得娘親好大的怨氣。”
張斌心中暗歎,讓旁邊竹娘掌燈,隨他往書房走去,在門外兩步處站停,說道:“父親,孩兒有事來見父親……”
“進來吧!”窗紙上人影姿勢未動,但話聲傳了出來。
張斌推門而入,一邊恭敬行禮,一邊隨口問道:“這麼晚了,父親還不休息。”
張載抬起頭,將筆擱在一邊,道:“今天你勸我不要涉足井田製,我想了一下,朝中如你這般想法的人比比皆是。”
張斌一聽,頓時一喜,道:“父親改變主意了?”
張載瞪了他一眼,肅然道:“我絕不會改變主意的,我隻是想著給天子的《井田議》奏折非常要緊,字字真知灼見才行,所以想將這幾年所思所得全部寫出來,然後再整理歸納,開成奏折,力求能夠說服天子。”
張斌頓時頭皮發麻,心想今天自己的勸阻不但未能將父親想法改變,反而貌似讓其態度變得更加堅定,這份《井田議》的奏折一旦送到京城,不光是父親遭受幾乎滿朝文武的排擠,複出再無望不說,自己的宰相仕途之路恐怕也要提前終結了。
“父親,孩兒下午與父親談話之後,細細想了一下,井田製推行雖然極為艱難,父親所為能否有效也是希望渺茫,但此行乃儒家大義,孩兒也是支持的。”張斌知道以他父親的性格,他站在對立麵上任何勸說都沒有用,隻有被其認同,成為其同夥,有些話說了父親才能夠聽得進去。
果然,張載一臉欣喜的捋了捋胡子,點頭道:“子玉能夠幡然醒悟,為父很欣慰。”
張斌趁機走到桌前,看了看張載所寫內容,道:“父親所創關學向來重實證,輕言語,怎麼在此事上要本末倒置了。”
張斌說到這裏,見張載臉上露出愧色,連忙繼續道:“孩兒以為奏折必須要在父親推行井田製實踐,有了實實在在的實例成效之後再寫給天子才行,否則天子不會輕信不說,且在朝廷中樞反對井田製的重臣說言之下,很可能直接下旨禁止父親實踐井田製,到那個時候……”
張斌將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效果也很好,因為張載臉色已經變了,緊蹙著眉頭沉思半響,歎了口氣,道:“子玉言之有理,以我對天子和朝廷諸公的了解,子玉所言的可能性是有的,隻是我們家隻有五百畝田地,井田製實踐至少也要有兩千畝田地才能見效,你母親又舍不得嫁妝之財,家中也無餘財,實在是讓我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