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嘩地一下打開，父親順勢推出的車輪軋到了一隻鞋。那人啊地一聲轉過頭，給我們一張鬢角齊整的臉。
“唐堯！”
唐堯也吃了一驚，當即後退兩步，讓出我的輪椅來。出來電梯，我赫然發現門前還站著兩個人，正是林和林婕。
“我是林，今登門造訪，來的正巧了。”林預備同我父親握手，向前一步，“武豪，郭將夜。”
父親頓了頓，雙眼深邃如宇，眼角的紋路輕輕地抽動。麵前的唐堯林婕都被父親的眼光駭住，盡管那並不是可怕的神色。隻有林依舊保持著從容：“或者我應該稱呼你郭嶽。”
兩人的右手握在了一起。林白淨細嫩的手與我父親暗淡粗糙的手輕輕一握，真的是純粹的握手。林並沒有展現出那日的氣魄，反倒是父親異常的嚴肅。我看出他有些生氣的。
“進來坐。”父親取出鑰匙，像平常一樣開門，“不過內人加班，我就不留吃飯。”
不知道這夥住慣了別墅的人坐進我們家擁擠局促的客廳時有什麼感受。沙發自然不如他們家的柔軟舒適，茶也是普通貨色。林和父親是同一時代的人，對父親很是尊敬，然而也僅限於此。父親失去了唯一的武將，是下皆知的事。
唐堯的態度更是客氣了，他看起來老相但是隻有三十歲，屬實年輕，一聽父親與林起當年，支楞起耳朵興奮的就像個十歲孩子。林講到渠城武王，這個名字一出口，兩人的眼睛都眯了起來，隻露出一點瞳仁兒，透射出狡黠的光彩。緊接著，我住了十餘年的屋子迸發出奇異的氣流，黑紫兩色的陰氣迅速膨脹充斥整個客廳，於茶幾的中心分開，對撞磨蝕，發出星星點點的電光，不斷迸濺至茶幾上，燙壞了好幾個杯子。不過這異象隻在一瞬，隨著兩人眼睛再度睜開，絞纏傾軋的兩片陰氣自然地飄散消逝，除卻茶幾上的些許狼藉，一切仍如故。
“舊時不再提。”父親冷語。
“好。”林，“然而人不會變。我這次回到清縣，一是探聽到選帝子出世的消息，這個我已經來晚了就不再；二是大東局勢緊張，劉鴻堅的拳頭太硬，我接不住了；三是傳聞令尊的大將回到故裏，我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征服整個大東。”
“你叫不走他。”
“沒試過怎麼知道。”
“因為我郭將夜也叫不走。”
在我有印象以來，這還是父親第一次以郭將夜自稱，他叫起自己的名字豪氣非常、下無雙。我郭將夜叫不走，所以你一定叫不走。父親的話裏還有一層意思，就是你林不如我。
“絕世之將。他一出山，下將為之顫動！郭大哥，當年你單槍匹馬擊敗渠城武王，威震下，我當然不如你，不過我自信我也不是渠城武王能比的。隻要我們兩家聯手，別征服大東，就是中城，就是整個國中······咳，先不這個，不如談談兩個孩子的事情。這事兒總可以談吧。”
林婕和我麵麵相覷，陷入了一種極為尷尬的境地。
“這可以。”父親竟然開心地笑了起來，“要是真能取上你家的孩子，還真是我們郭遷的福氣。”聽到這，林唐堯也都笑，滿意的不得了。
“爸？”我強忍痛苦，扶著輪椅的扶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我們有家族教條！”
“坐下聽我完。”
“可是······”
“坐下。”
父親的話擁有不可抗拒的威嚴。他的眼睛仿若星河，既深遠如萬古之宇而不測，又沉靜如杯盤之水而不漾。那麼黑，你往裏看看不見寸許；那麼亮，他往外看看得到無窮。
他的眼睛，配他的名字是一樣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