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酌沒能看到第二天的朝霞。
先是雙手、雙腳和發尾,然後便是整個身體,從陸無常發現他愈漸透明的雙手,到懷抱著他直至雙手碰到自己的臂膀,其中過程還沒有超過兩個時辰。陸無常先前是賭氣不言不語,氣許南酌的提前離開,許南酌便一個勁兒地哄他。等陸無常終於反應過來要將自己心中的話全都說給許南酌聽的時候,許南酌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滿腔愛意尚未傾吐完畢,許南酌就不見了。什麼都沒有留下,連陸無常最後緊緊抓在手心裏的發帶也化成了粒粒塵埃、點點星辰。
每個人都借著銀河之力抓緊調息,沒人注意到陸無常和許南酌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們隻知道許南酌受傷了,至於傷成什麼樣子他們也顧不上去細看。看他笑顏燦爛的樣子,總不會是致命傷。每個人都這樣想。
許南酌消失之後,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陸無常緊抓著自己的袖子,咬著下唇盡力讓自己的哭泣聲不影響到其他人。許南酌也說了,他想在他的懷裏看著璀璨星河安安靜靜地走,不想讓師兄弟姐妹們圍著聽他們哭哭啼啼的,心煩。他還對陸無常說,哭哭啼啼的聲音,就命你代我去聽,去心煩吧。
“二師兄?你怎麼了?”榮京聽到了些異樣的聲音,喉間哽咽不停的抽泣,以及輕吸鼻涕的聲音。
若是在之前,陸無常一定會回過頭去惡狠狠地看著他,說“閉嘴”、“一邊兒涼快去”,可是現在不行了,越是聽見了榮京關心的聲音,陸無常反而越是壓抑不住自己的哭泣聲。
衛夫對自己徒兒的聲音十分敏感,所以榮京一開口說話,他便睜開了眼睛。他看到每個人都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背對他們的陸無常,他坐得離他們很遠,盡力躬著脊背,似是要將自己卷縮成一個球。是受傷了,還是哭了?衛夫看不清,於是便也關心地問:“無常,發生什麼事了?許南酌呢?”
許南酌呢?
衛夫看似不經意說出這一問題,不僅讓其他人意識到這裏沒有許南酌,更讓陸無常把自己蜷縮得更小、更緊了。
“二師兄,五師弟呢?”
“先別問五師兄在哪兒了,我看二師兄的腹部一定是受傷了。”
衛夫在此起彼伏的聲音中站起身來朝陸無常走去,衛夫身後,幾個身體已無大礙的人也跟在了衛夫後麵。
“師父,你別過來...”夾帶著濃重的鼻音,陸無常盡力壓著自己聲音中的悲痛感。
“無常。”衛夫蹲下身,把手放在陸無常的肩膀上。陸無常看似平靜的背影,實則借了衣衫的寬鬆劇烈地顫抖,衛夫被的這樣的陸無常嚇了一跳,趕緊蹲下身來扳過他的肩膀,讓自己看清他隱藏起來的脆弱。
“師父...”陸無常沒有辦法,他已經哭得沒有力氣再去揮開衛夫鉗製他雙肩的手,不得不微抬起了涕泗橫流的臉。在越信任的人麵前,自己越想要表現出的堅強一麵,可是映入朦朧淚眼中熟悉的臉卻讓自己內心的情感更加洶湧。弄巧成拙,路無常哭得更凶了。
“別說了,別說了。”衛夫吸了吸鼻子,憋住了眼中的淚,抱住了陸無常的肩膀,“我知道了,說不出口就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大概是衛夫比其他人都更了解陸無常一些,所以他沒有安慰,沒有善言欺騙,而是一點點地引導他再次看清了許南酌消失的事實。
“師父...南酌他什麼都沒有留下...我以後,以後應該如何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