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城內的火鍋酒肆食鋪不少,的酒肆街,不到十丈的街道兩旁,大大的經營著數十家火鍋酒肆,隻是各家的味道大同異,但也各有千秋,但是如像趙謙之這般吃白鍋的,根本就沒有,那些行腳的商旅來涮火鍋,要的也是赤紅油辣的鍋底,最受歡迎的卻是黃喉,痞子般的年輕人,卻獨獨喜歡這足夠沾染油辣的肚片。
趙謙之並沒有吃白鍋裏的青菜,他不為吃,隻是想看看滾水中翻滾的青菜,到底如何被這滾燙的混白湯燙熟。
雅城最大的火鍋酒肆就是趙謙之所在的這家熱鬧居,從店做起,雖也有了大商家的氣魄,但骨子裏的那份江湖氣,始終沒有被市井裏的市儈給消磨沒了,反而更為濃厚,這也是趙謙之最為感興趣的地方,莫是這市井裏的商人,就是飽讀聖賢書的讀書人,進入朝堂這個大醬缸以後,也別想羽翼潔白,下沒有不貪墨的官,隻是貪墨的多少而已,想讓精通權謀之術的官員,和即將成為官員的讀書人,去以誠待人,剖開心腹給人看,這是決計不可能的,畢竟都是同在朝堂為官,站隊是必然的,站隊之後兩方或者三方的對立,絕不是請客吃飯,繡花文章一般輕易,鬥爭不是請客吃飯,而是血腥而鬼蜮的,袒露了心腹,隻怕給人捅一刀是遠遠不夠的,丟官還是事,進了刑部大牢,連一件刑具沒過就成了具屍體,這江湖市井也是如此,背後捅刀子,下絆子,嚼舌根的絕對不比朝堂上的少,隻是像熱鬧居這般,能獨獨把持著雅城府最大的商家進項,卻沒有人來下絆子,背後捅刀,著實讓人詫異,若是官府裏有人護佑,那趙謙之第一個不信,南鎮撫司的諜子對於各個州府道縣的官員勢力摸得一清二楚,泰安城裏的宰執府邸書房裏張貼著一張長款丈許的宣紙,上麵記載著北陽王朝下屬的所有官吏的秉性和政績,以及其勢力背景,但雅城這家熱鬧居卻沒有絲毫官府背景,平凡至極,但官府差役和市井裏的潑皮卻不曾來收所謂的“孝敬”,這點倒是難住了最擅長揣摩人心的趙謙之。
似乎是看出了趙謙之的疑惑,痞子般的年輕人喝了一壺酒,打了個酒嗝醺醺道:“這雅城可不如你想的那般,有些所謂黑白兩道的大勢力,隻是拿住了人心,皎皎洲和南瞻洲分裂時,地脈交彙之處,就在這西南各個州府道縣,而眉峰山更是其中的翹首,一分裂,其他的倒是沒有事,隻是這地脈湧動,著實讓人頭疼,地脈湧動之時地裂山崩,無論是多麼繁華的城池,隻在一瞬間就化為塵埃,這等山水之間的巨力,遠非上五境能夠用神通手段,和品秩極高的山水符籙能夠控製的,那這雅城的百姓,流離失所的,妻離子散的,大抵是十去其九,能活下來的,隻有寥寥數人,官府不管,而富戶商家又不肯出資賑災,正反這災也沒有傷到他們的親眷,那時候,出資賑災的,就是這熱鬧居的掌櫃,留下來的金銀細軟全部都給典當了出去,就連他兒媳唯一帶出的嫁妝,也給典當了出去,給這雅城家破人亡的,留了一線生機,這等功績,誰人敢來給自己祖宗的救命恩人找不痛快,剛上任的雅城知府,大抵就是為了要個孝敬,連官帽子還沒有戴個長久,丟了官帽子,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教書為生。”
聽得痞子般的年輕人這般,趙謙之不由得釋然,這等大義之人,行此大義之舉,如何不能在這雅城府立起這等威信?隻怕就是在賢明的官吏,做出再好得政績,也不能動搖熱鬧居在雅城府百姓心中的地位。
痞子般的年輕人轉眼又喝完一壺酒道:“你這麼費心費力,到底還是止不住這王朝的貪墨,人皆有私心,讀書科舉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這頂官帽子嗎,有了權勢,錢財富貴就如同大風刮來的一般,取之無禁,用之不竭,隻是來源就不用我的明了,你比我更清楚,稷下學宮的那幫子老學究,整著克己複禮,存理,滅人欲,到底還是滿口空談,這下讀書人的貪墨,靠著一張嘴能製得住嗎?倒不如課以重典,剝皮實草,這貪墨,估計就能止住了。”
趙謙之自然懂得其中的關竅,稷下學宮中亦有人貪墨,隻是有人刻意視而不見,那又能有什麼辦法?人人皆貪,又豈能全部殺光?全殺了,又用誰來治理王朝?痞子般的年輕人的辦法,又不是沒有人做過,當年大晉王朝的洪武皇帝又不是沒有殺過貪墨的官員,當時血流成河,每日裏上朝的官員,去時戰戰兢兢,備好棺材,以免得給殺了,下朝時如同過年般慶祝保命,就連鎮壓山水氣運的山水神廟都成了殺戮場,那些誘惑人自盡的“猖神”就是那些個被殺的官員怨魂凝結成,但是結果又是怎樣呢?貪墨仍舊未曾製止,反倒是洪武皇帝駕崩後,聲名狼藉,給後世稗官野史罵的個狗血噴頭,本來一心為民的君主,在百姓眼中成了個隻會殺戮的暴君,他後來的繼任者,到底還是沒有止住貪墨,還被朝堂上的官員給掣肘不輕,這些法家之言,根本就無法在北陽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