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裏的人,依舊在飲酒作樂,燈火通明,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房間內發生的一切,大雨還在下,夜還長,宴席散去,還有很長的時間。
紅色身影飄蕩出李家的府宅,幽幽淒涼腔調,在雨中蕩漾開去,卻沒有人能夠聽到,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用來那廳堂裏的眾人,並不為過,美貌侍女櫻桃嘴上的胭脂,早就給吃了個幹淨,春宵一刻,千金難買,這時候,誰也不會將心思放在一個已經膩歪的人身上。
盧家娘坐在葳蕤燈火下,仿佛看到了自己出嫁時候的境況,十裏紅妝,鋪滿了整個街巷,鄰裏街坊,到了出嫁年齡的女子,都羨慕地看著自己,一個女子,最美的時刻,無非不過紅妝待嫁時,隻是這樣的美,卻要以往後的寂寞為代價,就一如短暫的燦爛,需要用餘生的寂寞來換,撫摸著依舊嬌嫩的臉龐,盧家娘眼眸中蘊起了水霧,霧氣凝聚,自然成了淚,點點滴滴,落下,打濕了原本姣好的妝容,忍得住寂寞,守得住繁華的人,實在太少,繁華淺嚐輒止,一直空守寂寞,世間的女子等不起,最好的年齡不過花季,花凋落,再去給她繁華,這些隻是空話,燈花不堪剪,盧家娘淒婉一笑,翩然起舞,那是她從秦樓楚館中學來的,李澤明曾經帶著她一起去過滿樓紅袖招的煙花地,尋歡作樂,還記得那時他的海誓山盟,山無棱,地合,才敢與君絕,這誓言這時才讓人覺得蒼白無力。
“寂寞如雪,柴門外,記不清良人歸未
相思之苦,何人念?隻盼著良人歸……”
盧家娘恍惚之間,竟然唱起了曾經隻在心中默默哼唱的曲子,裙擺蹁躚,燭紅搖曳,就一如當初那段時光。
三尺紅綾,繞過房梁。
淒然一笑,纖細身軀,在燈火中隱沒。
…………
王元寶睡醒之後,雨已經停了,微風從窗口吹來,還有些微冷,隻是日頭已經從東邊升起,雲霞之中,竟然有抹紫色。
拳勢初成,王元寶隻感覺自己的呼吸比之以往更為悠長,而身上再沒了以往練拳站樁時候的疲憊酸軟,甚是爽利。
站起身,王元寶照例練拳站樁,雖然拳勢成了,但是他還是覺得不能扔下這個習慣,憾鼎拳中不是也,水磨功夫,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縱然隻會一個拳勢,練拳萬計,也比花哨的架勢強,這就叫一力降十會,亂拳打死老師傅的道理,書中可是沒少講。
但還未出拳,王元寶便停了下來,他有些不放心陳越,從煙花地出來,陳越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臉色極為蒼白,王元寶在桃花寺的時候,也曾見過跟陳越這樣別無二致的香客,那是個因為戰亂剛死了丈夫和兒子的可憐婦人,每日裏來得極早,走得很晚,誰也沒有想到這麼個虔誠的婦人,竟然會如此悲慘,但是人的悲歡並不相通,那時候的王元寶還,根本就不懂,隻記得老和尚顧兩禪過,“沒了念想,就沒了以後。”
從那以後,王元寶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極為麵善的婦人,直到後來聽幾個香客嘴碎起,那個麵善的婦人從寺裏回家後,就尋得三尺粗布,懸梁自盡了,念及至此,王元寶不敢往下想了,陳越絕不是那種輕易放棄自己性命的人,但是他昨日裏怪異的行為,卻不得不讓王元寶起疑,心中一陣發冷,王元寶趕忙跑出了門去。
狻猊藏器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跟了上去,它可不想著王元寶出了什麼事,畢竟自己的本命精魂還在他心湖之中,若是王元寶出了事情,它也逃不掉,這就是拘禁精魅精魂的陰損之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折柳巷子中住的可沒有豪門大戶,都是些寒門素戶,自然鋪不起青石板的路,一下雨,巷中就泥濘不堪,王元寶也顧不得這麼多,踩著泥濘跑了出去。
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陳越千萬不要出事,就算是風寒,也比那一心求死的要好,腳步越來越快,狻猊藏器苦不堪言,它何曾在這泥濘之中奔跑過,雲端翱翔,水中縱橫,如今卻在這肮髒的泥濘之中追著一個傻子奔跑,從白雲端落入泥濘裏,這個落差著實不,但是又有什麼辦法?自己的生死還在別人身上寄托著,隻能委屈自己在泥濘之中。
“王元寶!你要去哪?等等我!!!”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但王元寶可沒有空回頭去看,陳越到底如何他不敢確定,沒事最好,但若是出了什麼事,那王元寶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在這龍場鎮,就隻有陳越,張隋還有薑阿源這麼幾個朋友,他不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出事。
王元寶身後大聲呼喊的,正是被他娘親關在家中許久的張隋,好不容易尋得個他娘親不在的空檔,跑出來,卻看見王元寶急匆匆的跑出折柳巷,張隋也顧不得會把衣衫上弄得都是泥,忙追了上去。
兩人一狗,在街巷中奔跑,片刻不停,倒惹得一眾閑漢在哪裏圍觀,指指點點的,但是王元寶哪顧得上這些,沒了命地跑著,而張隋則是沒了命似的跟著,他不知道王元寶到底要去哪,不過能從家裏跑出來,他才不會輕易回去,被娘親抓住,保不齊就得挨上一頓竹筍炒肉,倒不如玩個夠,被抓住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