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衣女使帶著龍臨和龍寶一行進入疏影宮,隻覺到處平平無奇,隻稱得上一個“大”字,什麼都是特別大,正殿尤其大得出奇,空闊深邃,和凡人想象的公主所居的軟紅嬌翠、寶光曄然的景象截然不同。
殿中有一些貌似隨意擺放的半人多高的素白色粗陶花罐,種著老拙不一、形態各異的朱砂梅,紅如胭脂,寒香滿殿。除此之外,一無裝飾,素淨簡淡得不可思議;唯有正殿上方有一個用整方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寬大寶座,雕鏤精湛無比,竟無半點瑕疵雜色,瑩潔生光不染俗塵,有難以言喻的貴重美好。
王座上有一個黑衣女子,從身量上看上去還是少女,嬌瘦削;她戴著一頂金冠,冠前垂下七條珠旒,遮住了幾乎整張臉,以龍臨的目力,竟然無法看穿,心下不免駭異。
大燕王族以紅為貴,她卻通身著黑,除了金冠外,再無裝飾。不知何故,龍臨聯想到摘星樓上見到的那幅舞劍黑衣少女的幻景圖,一樣的梅花,一樣的黑衣,隻是感覺幻景中的少女氣質凜冽難以逼視,但驚瀾公主卻顯得平和,並不予人威圧感。
石補本尊和鄒有聚心中打鼓,這和他們想象中的千嬌百媚、雍容華貴的驚瀾公主有著巨大的差別;他們也完全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龍臨身邊的毛菊花突然打了個寒噤,不自覺地抓住龍臨的手肘。
關於驚瀾公主,龍臨從客棧掌櫃賣給他的玉碟中略有了解,據她出生前夕,大燕國和大齊國發生激戰,大燕潰敗,大齊國數百萬鐵騎兵臨大燕王城驚瀾門下,大薊城危如累卵,大燕滅國在即;就在此時驚瀾公主出生,同時帶來一場難以置信、史無前例的酷寒暴雪,將大齊精銳轉眼之間盡數凍個半死;而大燕地處苦寒,修煉寒係功法的修士極多,是以多能耐受,而且王城禁製之中並不寒冷,最後竟反敗為勝,拓展疆土三萬多裏,也讓大齊從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大燕國王自此認定公主乃是賜福星,鍾愛無比。他下旨更名驚瀾門為定勝門,公主賜號“驚瀾”,以紀念驚瀾門之戰。
當時龍臨談起這事,失怙且失學孩子龍寶不無羨慕地:“投胎也是個技術活啊…”
修真之人對王權並無多少敬畏,在緋衣女使的引薦下,各人隻是略一施禮,就對著白玉寶坐上的黑衣少女瞪眼觀望。
驚瀾公主端坐不動,輕聲問道:“你叫龍臨?這是你的真名嗎?”聲音清冷幽婉,略帶寒意,仿佛從極深遠的地方傳來,又清晰如耳語。
山寨“龍臨”石補和鄒有聚嚇得魂不附體,心裏叫苦不迭。
龍臨笑著恢複原貌,將盾牌和斷水刀還給了石補。他淡定地答:“稟告公主,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驚瀾公主並沒有動氣的樣子,隻是微微頷首。龍臨感覺那珠旒後的眼睛一直在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你的事,我都知道。”公主平靜地,“除了你的身世。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朋友。她現在很好。”
“你是…”龍臨真的震驚了,“西門聽雪”四個字就在他唇邊打轉,吐不出來。
“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公主冷淡地回答,“不過,我相信我們是友非敵。為表達我的誠意,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當然,除了你的真實身世以外。”
龍臨思潮翻湧,自己渾身的疑團,先打開哪一個比較好?躊躇了一下,他一抹眉心,展示出那把深綠色的弓,在他手中,隻有四五寸長,像一個稚童的玩具。石補和鄒有聚隻是瞟了一眼,不覺得此弓有何神異難解之處。
驚瀾公主的珠旒卻晃動起來,顯然她的內心極不平靜。未等龍臨上前遞給她,她一伸脂玉般的手掌,在虛空微微一抓,那弓就悠悠然向她飛去。
龍臨也極為驚訝。樞雖然器靈不醒,但絕不會受第二個人擺布。這種情景,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想知道,此器靈究竟受了何種重傷,何時能醒?”
弓一到她手中,就長成兩尺有餘。驚瀾公主雙手握著弓頭兩端,久久不語。眾人隻見到她的珠旒不可自控地在微微顫動。龍臨注意到一滴滴的水珠簌簌地掉落在她黑色的衣襟上。她的衣料顯然不是凡物,水珠不能滲入,隻是往下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