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長作天地別(5)(1 / 2)

“前輩…是我…要求的…與你…你…無關…”他吃力地拚了半晌,才完整地說出了一個句子。

淨翊沒有回話,背對著河墨,老淚縱橫。

第三日,河墨的魂魄開始往外散,為了先淨化魂魄,淨翊用魂雲草敷在他傷口上。草藥的性子很烈,遇到了血肉立刻呲呲開始叫囂。河墨偶爾睜開眼,也是渾沌的目光盯著四周,灰沉而沒有生機。可是一旦他在這個過程中死去,渡魂術等於半途而廢。他都知道的,努力撐著一口氣。

他也知道他的記憶會慢慢消失。他努力在這些剩餘的時間裏記得蘇晚涼的名字,記得她的臉,記得她的笑。這些都是她彌足珍藏的寶貝。

如果能換她醒過來,這些痛又算什麼。

第四日。河墨開始衰老,年輕的身體裏長出一副老年人的模樣。他的神智卻慢慢退化。大部分時間他都的神智都是孩童的狀態,痛的時候便依依呀呀地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喊。河墨披頭散發,身上的衣袍已經成了一件血衣,味道作嘔。他身上的血洞依然往外淳淳地流血,仿佛是一眼哭泣的泉水。河墨偶爾也會清醒,那些時候他都安靜地望著蘇晚涼,嘴角嚅囁著,卻依然一言不發。就像從前一樣,他都沒什麼話題可以同蘇晚涼侃侃而談的。他隻有笨拙地站在蘇晚涼看不見的地方,有些自卑。

第五日。大概是河墨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最後一次從神誌不清中掙紮過來,對淨翊道:“我…真想…看看她…醒來…可…可是…沒有機會了…”

是的,他沒有機會了。就算她醒過來,他隻能像看陌生人一樣,用獵奇的目光看著她。他的魂魄已經被淨化完畢,所有的記憶都被消除。關於那個他此生最愛的人,他已經忘卻了。

“她會醒來的,會的…”淨翊哽咽,喃喃地回答道。

像是給自己的安慰,也像是給河墨的安慰。

因為這是太過渺茫的一件事,隻能用反複幻想來提醒自己有可能。

第六日。

“河墨,你還認得我嗎?”

河墨幾乎都在昏睡,他的生命已經油盡燈枯了。他聽到淨翊說話,睜開眼,眼裏有著密布的血絲,因為太疼了,於是就對著淨翊大哭,嘴巴含糊不清地扯著一些字眼。

可是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堅持什麼,也隻是哭,卻不掙紮。才幾天的功夫,他就一下子消瘦得似乎像一張白紙,隨時都有可能被吹走。

淨翊時常會想到他以前那個高大沉穩的樣子。再看看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幾欲淚下。淨翊已經想好,如果蘇晚涼不醒,那麼他就要以死謝罪。讓一個醫生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是多大的心理折磨。

第七日。這應該是最後一天,成敗與否完全看這一日。

河墨還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呼吸,而蘇晚涼卻依然沒有動靜。

過了午後,河墨突然醒來,回光返照一般,喉嚨含糊地衝著低吼。

“河墨,你是不是想問她醒了沒有?”

河墨聽不懂淨翊的話,隻看到他的嘴巴閉合。可是他反複地轉折身子,那魂釘便在他體內輾轉,又扯得血流不止。他像野獸般不停低吼,像是一定要得到什麼答案。

淨翊望了望容顏安詳的蘇晚涼,強自壓下語氣裏的悲傷,說道:“河墨…涼兒醒了,你成功了…”

河墨突然安靜下來,瞳仁明亮。沒有人可以確認他是否聽懂了,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本來失去所有記憶的他是否還記得蘇晚涼,是否知道自己曾經的堅持什麼。沒有人可以讀懂此刻如此簡單的河墨,他在下一刻,緩緩而幸福地閉上了眼。

淨翊終於忍不住失態,雙手捂臉,哭聲壓抑。

蘇晚涼還是沒有醒。

淨翊在一顆胡楊樹下立下一個石碑,卻無字。這是河墨所要求的,他寧願無聲無息地劃過蘇晚涼世界的邊緣,也不要在她心裏留下一個愧疚感。

淨翊盤坐在石碑前許久沒有回去。腦子裏的過往不停浮現,那個青年給了他太多震撼。可是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會被動搖。

涼兒這一生,又怎麼能說沒有幸福過呢。她能被這麼多人默默守護著,又是幾生修來的福氣啊。九嵐的愛盛大而浩瀚,而河墨的愛卻是一鳴驚人,如同煙火,為了一次的綻放,就粉身碎骨。他的愛隻綻放了一次,就足以讓人震撼。

回去的時候,淨翊看到本來緊閉著的木門,微掩著,似乎有人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