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裏隻留下蘇晚涼一個人。她靜靜地坐在床榻上,臉上是熬過漫漫長夜之後掩不住的疲憊不堪,而目光卻無比專注地看著第一縷金色的陽光落在窗欞上,隨著時間緩緩爬行,直到鋪滿整個地板,然後爬上臉龐。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去注意一花一草,一明一暗的動靜,不是沒有時間,而是沒有心。
蘇晚涼苦笑,想站起身,可是腿稍稍用力,就仿佛被什麼打敗似的,又癱倒下來。她沒有再掙紮,也沒有不服氣,而是很妥協地重新坐好。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生命裏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快速地流逝。
“娘娘,聽說您醒了,奴婢可以進來嗎?”透著屏風,竹兒的聲音傳進來。
“進來吧。”
“娘娘,長樂宮裏來話,說皇後娘娘大病初愈,邀請了眾妃子和大臣夫人五日後一起在禦花園賞花。”
“賞花?”蘇晚涼聞言反而冷笑,“還是初春料峭,哪裏有多少花可賞。”
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皇後想出來耍耍威風,那這鴻門宴,她是不得不去了。
蘇晚涼正想沐浴更衣,又突然想到一事:“大臣的夫人都來了,那大臣們也會進宮嗎?”
“理應是的。”竹兒低眉回答道。
蘇晚涼微微垂首,漆黑的長發蓋住兩鬢,襯托著她素淨的臉龐美得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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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兒在衣架前挑了許久,自問自答道:“這件顏色太俗,這件樣式不夠新,這件花色不夠精致,誒娘娘,今日您要穿哪件好呢?”
蘇晚涼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衣架,抬手點了點垂著的一件衣服:“今日穿那件鵝黃襖裙。”
竹兒麵露疑惑:“這會不會太素淨了一點?今日賞花的各個妃子夫人們必定都是濃妝豔抹精心打扮的……”
而蘇晚涼卻胸有成竹地反問道:“她們爭相鬥豔的,是要給誰看?”
竹兒一時語噎,想想這話卻也不無道理。大家同是女流,打扮得出眾了反而會遭嫉妒。
而今日的皇後,果然是盛裝出場,像是群星拱月般的,無比隆重。她一臉的盛氣淩人,卻還非和藹地掛著一個笑,明明可以健步如飛,卻走得弱柳扶風,真的跟大病初愈的樣子一樣。
路韶就走在蘇晚涼身邊,掩嘴跟後邊的大臣夫人們說得有聲有色,笑聲誇張而顯得做作,早已經沒了從前那個膽怯小姑娘的樣子。
“晚妃妹妹今日可真好生素淨呢,該不是想標新立異,同我們這幫久居深宮不受寵的女人劃清界限吧?”皇後玩笑著問道,聲音妖嬈而婉轉。
“臣妾怎麼敢,隻是覺得花太豔,臣妾無姿色比擬罷了。”蘇晚涼不卑不亢地回答。
路韶也插了一句話,一記沒什麼好意的目光剜了蘇晚涼一眼“是啊,晚妃娘娘自然是要與我們不同,才能受恩寵經久不息。”
“路少使原本是一介乞丐,如今進宮,也是一番故事吧。”蘇晚涼絲毫沒有示弱,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將路韶說得臉色煞白。
側眼的一瞬間,蘇晚涼看到了後麵跟著的各大臣夫人中有方沫千。她端著袖子,目光四處晃蕩。所有人都簇成一團一團地賞花聊天,唯有她不合群地一個人僵硬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