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時間如同飛逝在天空盡頭的鴻雁,一去不複返,前線的戰爭終於見到曙光。春天到來的時候,郭兒已經懷孕半個多月,嶽禹再也不能有理由帶著她自處去了。林若凡已經奔赴戰場,他作為部隊裏的有力一員,自然也不能躲在後方。
郭兒安慰了嶽禹好幾天,答應他自己會好好地在家裏養胎,虎子他媽也十分熱心地站在郭兒這邊,語氣肯定地保證一定好好照顧郭兒。嶽禹眼見郭兒日漸沉重的身體,在後方未嚐不是最好的打算。在郭兒的百般勸說之下他才肯點頭,不大放心的他又將家裏所有的物事都整修了一遍,將所有的積蓄都換了雞蛋等營養品,就連孩子出生藥安置的衣物和小木床之類的都親手做好。
郭兒靠在門前幸福地看著嶽禹在忙前忙後,她摸著日漸長大的肚子輕聲道:“寶寶,看你爸爸多疼你,親手為你做床和玩具了呢!”她抬起略嫌豐腴的下巴,撐起厚重的身子對著忙活了一整天的嶽禹道:“嶽禹,你忙活了一整天了,休息一下吧!”
嶽禹擦了一把汗,手裏的活沒停下,對著郭兒笑著道:“很快就好,你千萬別過來,當心踩到釘子了。好生坐著就行,等會兒我去做飯。”說罷他有埋頭到小木床的建造事業中了。
郭兒微微歎了一口氣,但拗不過他,生怕嶽禹因此又在埋怨她不好好休息養胎。郭兒的底子差,是萬般受不得累的,嶽禹千叮囑萬囑咐虎子他娘,把郭兒一天的膳食和活動範圍都定死了。他對郭兒說在孩子出生之前會想方設法回來。
可惜嶽禹的承諾被戰爭所拖延,這一走一晃半年過去了,秋天的時候郭兒順產生下一個兒子,過程中不免受了不少苦頭,可她不讓虎子她媽在給嶽禹的信中提起什麼,隻報了一聲母子平安。嶽禹在顛簸的行軍中並沒有收到這封信,而他收到虎子她媽下一封信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他一生最不能麵對的消息——郭兒已經不在了。
郭兒是在冬天的時候去世的,她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裏,卻是在自己人的手上失去了性命。後方的地位轉移,身體孱弱的郭兒帶著年幼的孩子一路顛簸,一路前往較為安全的地方。根據地境界環境自然不比村裏,郭兒的病症再次發作,急得虎子娘左右為難,照顧著郭兒和孩子整夜都不能眠。
郭兒在病痛的折磨中給嶽禹寫下了最後一封信,在這封信寄出去後不久,郭兒就發覺周圍的人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漠,好幾位跟她一樣轉移過來的家屬和同誌們受到了部隊裏的冷言冷語。郭兒心想著不對勁,自從她病了以後,就極少出門,一直待在家裏帶孩子。不想就在這時候,部隊裏發生了揭露國民黨潛伏特務事件,因此導致了一場內亂。
郭兒的氣質談吐方麵不似一般的貴家小姐,這一點當時的指導員已經知曉,後來有人泄密將郭兒曾經是國民黨的特工身份。沒給郭兒辯白的機會,在冬天裏的一個晚上,有人闖入郭兒的家,將郭兒押著出來了關進牢裏。
那天夜晚,紛紛揚揚的大雪鋪滿了世間萬物,郭兒剛喂飽孩子哄他睡著,這頭就有人在拍門了。郭兒好生詫異,頓覺不安,這幾天已經有人被關押起來,這下恐怕輪到自己了。她把孩子交給虎子娘,含著淚將手裏的金戒指脫下,塞進孩子的繈褓裏,推著虎子娘從窗子爬出去。才剛慌慌張張地關上了窗,前麵已經給人踹開了。
虎子娘抱著睡熟的娃娃,含著淚趴著從外頭樹蔭下偷偷看著郭兒被人押走,嚇得不敢出聲。郭兒被人捆住了雙手,一路被人推著往外走去,一路上她倔強地抬起腦袋,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走到門前的時候她腳下一滯,想回頭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和孩子,身後被人狠狠地一踢腳,重重地踢在她的脊梁上。疼得她頭冒冷汗,幾乎就要昏倒。
躲在樹蔭下得虎子娘忍不住啜泣起來,捂住口鼻在顫抖,這一動連孩子都要驚醒了。小娃娃努努嘴,外頭寒冷的空氣令他不悅地就要哭,嚇得虎子娘手忙腳亂地捂住小娃娃的嘴,生怕他的哭聲引起人注意。
樹下沙沙的聲音響起,押著郭兒的人有一位起了疑心,剛想轉身回去查看,細心察覺的郭兒趕緊一屁股坐下,吵著喊著要見指導員,怎麼都不願意走。這一吵自然又遭來拳腳招呼,被人拖著往外頭走。
郭兒捂住劇烈疼痛傳來的胸口,一路忍住疾走,任是忍住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寒冷的冬風吹起她披肩的長發,絲絲飛揚和風雪攪合在一起,說不盡的淒楚和傷感。月光下她瘦弱的身子拖著長長的身影一路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