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回 永鎮雷峰幾時回(1 / 2)

瑟瑟溫風吹鼓的玄衣金袈裟袍袖、襟領汩汩飄擺。西湖畔高高聳立的宏秀雷峰塔前,法海將手中金缽自天幕緩然一拋。

金光一道於虛空間忽閃滑落,白卯奴被重新釋放出來。

“去吧。”朦朧惝恍裏,聽得法海淡淡一句,“這是上天的旨意,將你鎮入雷峰塔,靜心修持,斷除貪、嗔、癡,修得戒、定、道。”於此微揚首,眉目壓低,帶起幾分淩厲、幾分黯然,穩穩的,“西湖水幹,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水漫金山,屈死數萬條生靈性命,拆散無數和睦家庭、無端打亂無數福報與惡報之輪回因果……這樣天大的業債,永生永世又該怎樣去償還!

有風拂起,掠過溫柔繾綣的西子湖水麵,依舊是最初時的顏色與溫潤不變。

墨發徐徐在麵上、額上連綿晃曳,白卯奴將水眸凝了一凝,麵上已無太多喜樂亦或悲鬱的明顯變化,隻是定格在法海眉梢眼角間,亦是淺淺淡淡的:“你一直都記得千年前的事情,記得你是誰?”有如風過樹梢。

法海頷首:“對。”儼然最熟悉的陌生人,“隨著修行的不斷精進,什麼都會想起來。”於此一頓,“始終都無生無死,隻是有來有去罷了。從不曾有過輪回、更不曾有過生死、不曾有地獄、也不曾有天堂……諸多成相,皆是虛妄,萬宗歸空。”

白卯奴軟眸斂了一斂,不言不語。

法海雙手合十誦念佛號一句,旋即複又接口:“我度你是因我們千年前結下了一場緣分。堅持拆散你們,是我千年前就勘破了情劫,所以知道我是對的,而你,還在執迷。”他眉心微微皺起,平穩的音聲在沉澱之餘,又多一份專屬於長者的深濃睿智,“進塔去吧!”眉心舒展,麵額卻頷,“這不是懲罰,這是修行,是你登果位前最後一劫裏的最後一部分。”

關乎宿命與劫數以及最終那歸於“空”的大奧義,白卯奴不是不懂,隻因陷入囹圄故而合該有這一遭沉迷。然而歸根結底還是心下有那孽與業的根苗,如若當真五蘊皆空,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她迷惑、將她這懷縈索情思點燃並肆虐的。

清風拂發,也繚亂了白卯奴纖長狹眸裏那一份淒美,這淒美又因骨血裏那份隱隱的清冷與高潔,而顯得有些不羈和疏狂:“知道我是怎麼做到水漫金山的?”她噙笑,絕美眸色在法海身上坦緩的掃視了一圈,“一千七百年前,你與清遠……也就是我家官人。”於此頓了一頓,即便是在提到遙遠的不可聞、不可辯的陳年往事之時,對徐宣讚她依舊做不到從容,“你們兩個陰差陽錯墜入了東遼國禁地,墜入那海眼帝宮。”又略緩聲,“我感應到了清遠有難,便去尋你們。同樣陰差陽錯的……我在那水晶棺裏沉睡的鎮海修羅身上,發現了喚醒她的咒語。”

法海麵目平靜:“當日的東遼,便是時今的鎮江。而金山寺……”他抬首四顧,複又斂目,“便是千年之前的東遼帝宮。”

“莫非這一切的一切當真都沒有關聯麼?”白卯奴唇畔笑的肆意疏狂,鳳尾蝶袖當空裏一個拂擺,“因果,真真是因果!”摒棄一切般釋然長歎,又凝了眸子定格在法海那張平靜的不染波瀾的麵上,“若你當日不曾為我吃醋,也就不會跟還是清遠的徐宣讚一起掉入海眼帝宮。”言辭穩穩,但並不含及個中情態,“那麼我也不會去救你們,自然也就不會陰差陽錯發現那咒語,時今金山寺也不會淹,我也不會被壓在雷峰塔裏,贖我這一身的罪……”臨了時,變成了淡若清風、蓮花一轍的似歎非歎,複又將話尾挑起,“因你而起,所以你的金山寺也因你而終結。可刨根究底又可以算因我而起,所以也由將我‘永鎮雷峰塔’而歸結。”

“恐怕遠不止。”法海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這樣冷不防的淺一接口。

卯奴斂眸:“正如前世幻兮離間宇坤跟柔黛;所以今生法海便來離間我與徐宣讚。”又甫地微挑黛眉,“無論是出乎惡心還是善心,橫豎都走了這麼一場曆經。這便是‘因果’。”汀唇化了一笑涓濃,帶些自嘲還有些落寞與奈若何、有些舒懷,“我終是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法海頷首,將聲色緩緩沉澱,“你與徐宣讚的初次相遇,並非在一千七百年前。歸根結底這個緣起,還得追溯到天界佛國時。”

白卯奴並沒有太多驚詫,此時的她已經變得無喜也無悲。聽他如此說,她便安然默聽。

“那時你二人一為佛前持缽侍者、一為仞利天中白雲仙姑,因凡心偶熾,故一個前來人間尋找答案完成修持、一個執念難過跟隨入世。就如此雙雙墮入情劫,墜於凡間。”微緩緩氣息,複繼續道,“故此天界一世、千餘年前一世、時今又一世,你們才有了這三生三世的緣分,才有了這露水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