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何進一反常態,鄭重其事地把袁紹、曹操、何顒等人都召集到幕府。
“某已經把誅殺宦官的事情與太後說過了。”何進不知道該怎麼措辭,停頓了一會兒才道,“太後還是不同意,畢竟張讓對咱家有恩情,而且……”
何顒第一個怒氣衝衝打斷了他:“大將軍!您怎麼能夠因私而廢公呢?十常侍雖然對您有恩,但他們卻與天下吏民有不解之仇!我輩士人被冠以黨人之名,生生禁錮十七年之久!這十七年裏,多少人被他們殺死?竇武、李膺、杜密、陳球、劉郃、劉陶、陳耽,那都是某大漢朝的擎天白玉柱啊!”他說到這兒突然仰天大哭,“二十多年前,王甫、曹節之變,陳蕃老太傅帶著八十多個太學生闖宮,就剩某一個人活著逃出來,這麼大的冤屈難道就不了了之嗎?他老人家七十多歲的高齡讓宦官活活打死了,難道就白死了嗎?”
逄紀逄元圖扶住他說:“大將軍!伯求兄字字泣血啊!某等士人之所以雲集在您府內就是為了匡正社稷,您要是如此處事不公,某實在是難以再……”
何進雖然愚魯,但是也掂量得出自己的斤兩,自己無德無能,這些人之所以保著自己,無非是為了兩件事:一是鏟除宦官,二是自圖進取。如今自己做不到,他們可就要各自散去了。想至此他馬上打斷逄紀的話:“某不是這個意思……某是說……十常侍已經老實了,他們不會再做壞事了。”
何顒擦擦眼淚,抬頭道:“這些宦官之所以可恨就在於他們善於矯情偽飾。請大將軍和列位兄弟細想一下,幾個傳書遞簡、掌燈獻食、捧冠疊衣的小人為什麼能迷惑聖心幹亂國政呢?就是因為他們能裝!就是因為他們能在皇上麵前裝作忠誠,能在皇後跟前裝作恭敬,能在朝堂之上裝作膽怯,能在大將軍麵前裝作可憐!”說到這兒,何顒提高了聲音環視眾人,“可是考其所作察其所為:收受賄賂談何忠誠?!妄議廢立談何恭敬?!mai官鬻爵談何可憐?!陰謀弑君談何膽怯?!小仁乃大仁之賊!大將軍萬萬不要被他們這點子鬼魅伎倆騙了,到頭來報國不成反被這幫下作奸賊害了。”
“對!對!不能饒了他們!”
“宦官不除,天無寧日!”
“除掉宦官再議他事!”
“為陳老太傅報仇啊……”
幕府廳堂上人聲鼎沸,所有人都扯開了嗓子,曹操瞧每個人都像瘋了一樣。這也難怪,這些人除了地方名士,就是黨錮受害者,那些軍官也受過蹇碩的欺壓,有的人跟宦官有仇,甚至有的是幾代的世仇,他們吞了十常侍的心都有,怎麼會放了他們?
“大將軍,您聽某說。”袁紹一說話,大家便都安靜了,“自古內廷之官本用士人,至於齊桓公之世,才有豎刁自閹以倖進。豎刁卑鄙小人禍國殃民,害齊桓公不得善終!這樣的小人該不該殺?”
“該殺!”眾人異口同聲。
“高祖爺開漢,內廷之人也未盡用閹人。至於孝元皇帝一朝才有弘恭、石顯亂政!毀某西京社稷根本的,還是在這幫宵小!”
曹操覺得袁紹有些強詞奪理了,怎麼能把西京社稷之敗歸咎於宦官呢?恰恰相反,不是王莽這等外戚之人篡權亂政嗎?當然,這話絕不能當著何進的麵說。
袁紹還在那裏慷慨激昂道:“我朝自光武爺中興以來,內廷皆用宦官。可是結果是什麼?是一代一代的宦官亂政!所以宦官一定要徹底鏟除,不但十常侍要殺,所有禁宮之內的宦官都要殺!”
這會兒讚同的聲音參差不齊了,王qian叫住他:“本初,這不是要改祖宗之法嗎?”
“沒錯!”袁紹呐喊道,“而今皇帝已立,親生母舅輔政,不會再有什麼王莽之事了。內廷用宦官這一條大可廢除!這不是有悖光武爺的大政,而是為了延炎漢之血脈,為了匡正朝綱摒棄小人!大將軍請速速決斷誅殺宦官!”
“速速決斷誅殺宦官!”廳堂上又是一陣大亂。
曹操看著眼前這些人,袁本初、何伯求、逄元圖,似乎自己對這些人從來就不認識。但恍恍惚惚又覺得這些麵孔似曾相識,那是在宛城戰場上,那些明明得勝卻還在屠戮逃亡者的官兵!欲望這種東西實在是可怕……正在煩悶間,曹操又見荀攸、田豐、蒯越等臉色陰沉,又湊在一個角落裏嘀嘀咕咕,便任由別人喊叫,自己穿過人群,擠到了他們身邊,拱手問道:“幾位又有何高見?”
“孟德太多禮了。”蒯越本就是容長臉,今天耷拉著腦袋,撇著嘴,實在是難看,“某幾個本是大將軍辟來的掾屬,家世殷實,跟宦官也談不到什麼仇恨,關於此事沒有什麼可說的。”
曹操聽他這樣的口吻,便明白他明哲保身,微笑道:“某還是宦官的孫子呢!剛才伯求兄說‘妄議廢立’,那指的不就是某爺爺嗎?某都敢在這裏說話,你們怕什麼?”當年先朝孝質皇帝被大將軍梁冀毒害,太尉李固主張立劉蒜為帝,梁冀主張立劉誌,關鍵時刻曹操的爺爺曹騰代表內廷偏袒梁冀,這才使桓帝劉誌榮登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