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的都城洛陽已經天翻地覆:涼州軍和並州軍的旗號公然插在城頭,顯然已經瓜分了京城的防務,他們的牛皮帳竟肆無忌憚地搭設到了平陽大街上,阻塞了禦道。更令人氣憤的是,那些被何進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兵將也趁機進了城,這幫自各地市井從戎來的粗野漢子毫無頭腦,公然和西州軍兵在一處喝酒吃肉吆五喝六。羌人、匈奴人、屠格人、湟中義從還有草莽之徒,把洛陽城搞得篝火連連烏煙瘴氣,仿佛是一群強盜闖進了富庶人家的宅院。
就在昨天,護送劉辯回宮之後,曹操、馮芳等西園校尉在平陽門外擂鼓聚攏部下。經過一夜的混亂,兵士有的在九龍門外戰死、有的在闖宮時被誤殺、有的被涼州軍踐踏、有的在邙山走散,更有甚者預感天下大亂,順手牽羊帶著軍營的糧食、器械回鄉自顧營生去了。剩下的士卒稀稀拉拉,個個垂頭喪氣宛如鬥敗的雞,還有不少在反抗中受了傷,各營人數都損失過半,至於戰馬更被並涼二州的兵掠去大半。花了一個多時辰,諸營才勉強恢複建製,但屯兵的都亭驛又被丁原的並州部占據了。那些屠格人和匈奴人鳩占鵲巢,搶了西園軍的營帳和糧草,反把官軍逼得如喪家之犬。
曹操等將領真有心與這幫野人幹一仗,但看看人家強悍的戰馬、明亮的彎刀,再瞅瞅自己手下這幫疲乏的士卒,心知動手就等於是送死。
西園諸校尉輪番找到丁原交涉,他卻趾高氣揚道:“某的兵都是在北州出生入死的漢子,今遠道而來辛苦勤王,朝廷自當有所酬勞。現未有分毫犒賞,不過是分了你們一些軍械糧草,你等何至於如此囉唕?豈不寒士卒之心、傷同僚之義?”
諸人懊惱,又抬出朝廷章法計較再三,丁原不理不睬,僅答應歸還西園軍一半的帳篷、糧草,卻不讓出都亭驛,叫大家另尋他處安營。諸校尉辛勞了一天一夜,兵丁還坐在野地裏等著命令,大家再無精力與丁原爭辯,隻得委曲求全勉強答應,各自草草紮營讓軍兵休整,期望著來日事情會有轉機,幻想這幫人能盡早離開河南之地……
然而轉機沒有來,事情卻越來越糟糕。僅一日之隔,又有大量涼州軍湧進了都城,個個身披鎧甲坐騎戰馬,到處騷擾百姓,連洛陽的市集都被他們搶奪一空。如今內有董卓的涼州軍、外有丁原的並州軍,何進的親信部隊又成了無人管轄的匪類,任由吳匡、張璋帶著到處惹事滋亂,洛陽內外的治安已經完全失控。
曹操牽著馬似夢遊一般在大街上徜徉,呆呆看著來往的甲士和胡人,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無處可去:何進死了,西園軍失去了統帥,而且都亭大帳都別人占了。他與馮芳、淳於瓊、趙融、夏牟這五個剩下的校尉已經是一盤散沙了。但他緊接著又立刻意識到,隻要兵權在手就有挽回的希望,五指拳頭攥在一起,再加上袁紹的司隸兵、袁術的虎賁士,以及殘破的北軍,依然可以力挽狂瀾。
目標一明確,曹操不再猶豫,連忙上馬準備出城聯絡各處散亂的兵士。走出不遠,卻見前麵街上一片大亂,不少身披鐵甲的涼州兵正圍在一處喧鬧。
曹操料是這幫匹夫又行劫掠之事,趕忙催馬上前,目光越過諸人頭頂,見人叢中正有兩個漢族將官與五個並州武士拳腳相加打得不可開交,那些瞧熱鬧的涼州兵兩不相幫,揣著手有說有笑地看他們玩命。
曹操一眼便認出那兩個漢將正是鮑信、鮑韜兄弟,眼見他們以二敵五就要吃虧,趕忙喝令住手。但人聲鼎沸之際,他又被涼州兵遠遠擋在外麵,鮑信他們哪裏聽得到?
“速速讓開,叫某過去!某是典軍校尉!快叫他們住手!”
那些涼州兵除了董卓誰的賬都不買,連皇帝都不放在心上,豈會把一個校尉放在眼裏,隻是白了他一眼,繼續推推搡搡叫嚷起哄,根本無人響應。曹操不由惱火起來,靈機一動,將青釭劍抽了出來,喝道:“他媽的!都給某散開!本官乃大漢典軍校尉,董卓那廝見了某還要客氣三分。你們哪個不讓開,休怪某劍下無情,先斬了你們的狗頭,再找董卓理論,叫他滅你們的滿門!”
其實這幾句不過是故意嚇人的大話,以他一介自身難保的校尉,絕無資格和膽量在董卓麵前耀武揚威。但這幫涼州兵並不清楚曹操的斤兩,眼見這人武職服色,坐騎高大雄壯,手拿著鋒利的寶家夥,聽話裏話外的意思他們的活祖宗董卓都懼他三分,還真以為這個典軍校尉手眼通天,不由自主地就讓開了道路。
鮑家兄弟與那五個並州兵可不管那麼多,幾個人扭打在一處,皆已鼻青臉腫,恍惚間圍觀的人漸漸散開,便更覺有了用武之地,一個個不約而同將刀劍都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