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呂伯奢(1 / 2)

一個名字突然從記憶深處漂浮上來。他猛地勒住韁繩,大宛馬在疾馳間不知所措,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抬起,險些將他掀下去。曹操忽然想起,他父親確有一位友人叫呂伯奢,是個普普通通的莊戶,而他就住在中牟縣南的呂家村。頃刻間,雞鴨、胡餅、酒肉還有那桑葚仿佛在他眼前飛過——快快找到呂家填飽肚子!

但是,忽然間,曹操就猶豫了,他想起了那個有名的故事,那個呂伯奢一家被曹操冤殺的故事,曆史,會不會遵循他的慣性呢?

曹操猶豫了。

況且,會不會有些冒昧呢?曹操倏然想起,父親上一次帶自己去呂家做客時,自己才七歲。準確點兒說,自從父親升任京官以後就再沒有登過呂家的大門。現在想來,父親或許是勢利眼一點兒,怎麼能富貴忘本呢?但是……當年的老交情總該有吧?某見麵叫他一聲伯父,他總得給某口飯吃吧?

想到這兒,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某現在都三十多歲了,當初隻有七歲,隔了這麼多年他還能認出某來嗎?也怪某自己沒情意,從家鄉到洛陽往來這麼多趟,怎麼就沒一次想起去看看老伯父呢?曹操心中頗為矛盾,騎在馬上自己同自己較勁。但最終,饑餓感還是戰勝了廉恥心!

時辰已經容不得猶豫,雖然能確定呂家村在附近,可是具體的位置早就記不清了,隻知道他家房後有一棵大桑樹。既然如此,曹操便放開膽,盡量尋找有人煙的地方。就這樣逡巡中,突見幾間稀稀拉拉的房舍——又是被洗劫過的村莊。到這個時候,就隻能碰碰運氣了。他打馬奔到近前,在殘垣斷壁之間尋找著生命的跡象。

沒有……又沒有……

就在他即將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堵倒塌的牆壁間,正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似乎是個人。

他走到近前,原來是個披頭散發骨瘦如柴的老人,他背靠著斷牆坐在地上,隻穿了一件襤褸的破衣,腰上連條麻繩子都沒有。

“老丈。”曹操喊了一聲,見沒有動靜,“老丈!你沒事吧?”

“啊!?”老頭抬了一下眼皮,證明他還活著。

“您知道呂家村在哪兒嗎?”

老頭眨麼幾下眼睛,幹澀的聲音回答道:“從這往東還有五裏。”

“多謝老丈指引。”曹操趕緊道謝,又閑話道,“這村裏就剩您一個人了嗎?”

“嗯。”

“其他人都逃難去了?”

“嗯。”

“呂家村還在嗎?”

“在,好好的,沒遭難。”老頭的聲音裏有一絲怨怒。

“多謝老丈。”曹操再次拱手道謝,但覺得他的樣子不太對勁,問道,“您怎麼不逃難呢?”

老頭的眼睛一亮,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背後的斷壁,嗚咽道:“某無兒無女,老婆子砸死在這牆底下……”

眼前這等情景使曹操一陣悚然,覺得寒毛都立起來了。這老家夥是鬼吧!他二話不說打馬便走,直奔到村圈子以外才把氣喘勻。回頭望去,老頭還在那裏臥著,已經是遠遠的一個小黑點。那不是鬼,那是人,他在等死……曹操又想回去幫他一把,但自己也是亡命之人,怎麼有餘力救他人呢?離呂家村還有五裏地,到那裏還要尋找呂伯奢家,而看天色已近酉時,別無選擇,趕緊走吧。

為了天下大義,為了結束戰亂,一定要鏟除董卓!他默念著這個口號給自己提氣,駁馬奔東而去。

等真正到了呂家村,曹操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向人打聽,兒時的記憶曆曆在目。這個小村莊雖頹敗了一些,人煙也略為稀少,但條條路徑卻沒有改變,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周而複始,似乎始終是一樣的。

他憑著孩提時候的記憶緩緩前行,過了片刻,一座獨特的院落出現在他眼前——那院子裏有一棵光禿禿的大桑樹。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粗布衣裳,講話頗為客氣。曹操瞧他相貌與記憶中的呂伯父頗為相似,想必是子侄一類,卻也不好冒認,隻說要拜見呂伯父。

前院本就不大,呂伯奢似乎聽見了,從屋中走了出來:“何人口稱伯父啊?”曹操細細打量,見呂伯奢六十多歲年紀,慈眉善目,須發皆白,額頭略有幾道皺紋,瘦瘦的有點兒駝背,穿著一襲青色的粗布衣,蹬著草鞋——極其普通的莊稼老漢。

“伯父大人,您還認得小侄嗎?”曹操趕緊跪倒。

呂伯奢打量半晌:“你是……”

“某是曹阿瞞!”

“曹阿瞞?”呂伯奢凝眉苦想,已經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