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門打開,曹操等五人走出。陳紀一把抱住救命的仆人:“不敢問恩公真名實姓,為何隱藏本領投身我家中為仆……且受老朽一拜!”
那中年漢子一把攙住,反倒給陳紀跪下了:“主人豈可自折身份?在下本名鄧展,年輕時曾受您滿門的恩惠。今四海洶洶,我不過是想報恩,故而混入府中充為仆役,隨您四處輾轉暗中保護安全罷了。”
陳氏父子麵麵相覷,怎麼也想不起自家何時幫助過這個叫鄧展的人。鄧展見此情形長歎一聲:“先生忘卻我這梁上君子了嗎?”
“梁上君子?!”陳紀手扶銀髯沉默半晌,猛然想起此人來曆。還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時陳紀的老父親陳寔還活著,但已年逾古稀,不應朝政三公征召,在鄉間閑居養老。有一日家中溜進個竊賊,偷盜未得藏身於房梁之上,不慎被陳寔發覺。陳寔既不驅趕喝罵也不稟報官府,將滿門子侄都叫到房中,嚴厲訓教道:“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以性成,遂至於此。梁上君子者是矣!”既在梁上為盜卻被稱作君子,那小賊羞愧無地,趕緊跳下來磕頭認錯。陳寔得知他孤苦貧困無所生計,不但沒有怪罪,反而周濟他兩匹好絹,又教導他棄惡從善立身行道——原來昔日梁上小賊就是鄧展,自受陳寔訓教,十年間投名師訪高友練成一手好劍術。
鄧展說明理由,陳紀攙他起來再三稱謝。曹操見此人知恩圖報又劍術了得,早就心癢癢了:“鄧義士有此絕技,可願為朝廷效力?”
鄧展連連磕頭:“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但在下蒙陳氏再造之恩,當報答此恩之後再圖建功立業。”鄧展的話很委婉,陳紀已經歲數不小了,他要侍奉在老人家身邊,待到陳紀有朝一日病篤歸天,他再出仕效勞。
曹操暗自稱奇:《易經》有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果真不假,這陳寔、陳紀、陳群祖孫三代積善名不虛傳,我若推心置腹收為己用,定能夠彰顯我的恩德使天下士人歸心……
他們幾個說得熱鬧,劉備、許褚卻麵帶倉皇跪倒在地:“卑職護衛不周,請主公責罰。”
“老夫甘冒其險,不賴你們。”曹操揚揚手,轉而向袁渙問道,“曜卿識得那刺客嗎?”
袁渙點點頭:“此人乃陶謙舊屬,河東薛永是也。”
薛永!曹操皺起了眉頭——薛永乃昔日東海相薛衍之孫、兗州從事薛蘭之子。當初兗州叛亂,薛蘭助呂布為害,被呂布封為兗州功曹,最終被曹操攻破巨野縣斬首示眾。薛永既是薛蘭之子,又是陶謙舊屬,跟曹操可謂國仇家恨呐!但有一點曹操想不通,他為何不單行刺自己,還要將陳氏父子也殺死呢?
曹操百思不得其解,向陳紀四人道:“本還想叫列位居於城中,現在看來大為不妥。我這就調集兵將,護送列位遷入大營,還是那裏安全。”四人逢此變故也不再推辭,劉備提議:“薛永雖逃必不能走遠,卑職率領人馬四處盤查,未必不能將其擒獲。”
“數萬大軍可禦,一介刺客難尋。”曹操拍拍劉備肩膀,“玄德忠心可嘉,不過這是大海撈針呐!他一著失手,必混出下邳遠遁他方,你查也是白查。”劉備悻悻道:“即便最終徒勞,卑職也要試一試,豈能便宜了這狂徒?曹公誅殺呂布對我恩深四海,在下自當盡犬馬之勞!”
曹操見劉備誠心誠意,便不再阻攔,望著他召集衛士焦急下城的身影,一股欣慰之意油然而生——有一兩個仇人也算不得什麼,隻要我推心置腹厚待來者,奸惡之徒能奈我何?連劉備不都對我感恩戴德俯首帖耳了嘛……
許褚等人保著曹操回到大營,又為陳紀父子安排住處,提起城中薛永行刺之事,滿營文武無不驚駭。王必、曹純不敢怠慢,又在中軍周匝增派了衛士。曹操又與軍師荀攸談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令庖人準備晚膳。
荀攸不便叨擾,要起身告辭,守在帳口的許褚稟報:“廣陵太守陳登前來獻食。”話音未落,就見陳登親手端著一個蓋著白布的托盤已在帳口站定——因為剛出了行刺之事,營中盤查謹慎,他的從人都被攔在轅門外了。
“元龍怎還這般客套。”曹操微然一笑,又拉住荀攸,“軍師不要走了,留下一同嚐嚐元龍送來的東西。”
陳登麵帶微笑低頭進帳,許褚一把攔住:“等等,我先看看再說。”他知陳登畢竟不是曹營嫡係,恐有專諸刺王僚之事,一把掀去覆蓋白布,見盤中是一堆白花花圓肉,便放心了不少。但緊接著又嗅到一陣淡淡的腥氣,生怕食從外來其中有毒,便不由陳登分說,抓起一塊就咬——咯嘣!一下子硌了牙,疼得許褚連忙吐出,捂著腮幫子直哎喲。
陳登哈哈大笑:“許將軍的嘴好快,這東西得去殼吃呀!”
許褚身負蠻力健壯如牛,但再高的本事也練不到牙上,捂著嘴連聲抱怨:“這是他媽什麼鬼東西?這也能吃嗎?”
“在下特意挑選之物自然大快朵頤,”陳登將托盤放在帥案上,笑道,“明公可識得此物?”
“原來是牡蠣啊!”曹操掃了一眼也笑了,“仲康啊,你生在豫州,不識得此物,少見多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