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敘諾諾連聲,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逃了出去。曹操吐了口唾沫:“呸!什麼東西!我看這蠢材就是想幹壞事都沒那本事。”
薛悌卻道:“以在下之見,對他還不能放心。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他既然是個小人,也就不能相信他的信誓旦旦。萬一戰局有變,他未必不會狗急跳牆,還得死死盯著。”
“行!你看著辦吧。”
這時就聽外麵一陣揖讓,劉備與萬潛互謙一番聯袂而來,二人畢恭畢敬上堂向曹操見禮道:“糜子仲、糜子方兄弟到了。”
“人呢?”曹操伸頭去看。
劉備笑道:“有呂都尉陪著呢,我先進來稟報您一聲。”
糜氏兄弟明明是劉備的親戚舊屬,劉備卻執意不與他們私下共處,這個嫌疑避得很周到,曹操甚是滿意,口上卻道:“哎呀!玄德忒小心了,既然是郎舅之親你怎麼能不好好陪著呢?”
“慚愧慚愧。”劉備以袖遮麵,“在下失落小沛,夫人被呂布虜獲數月,還有什麼臉麵見二位舅兄?”
曹操聽此言也覺入情入理,笑嗬嗬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所幸完璧歸趙,聽說糜氏兄弟都是開明之人,玄德莫要掛懷。少時我替你美言幾句,親戚畢竟是親戚嘛。”
“多謝曹公。”劉備退至一旁。
萬潛滿麵堆笑道:“明公選糜氏昆仲當郡守可真是選對了!糜子仲自入嬴郡,剔除弊政清廉愛民,老百姓有口皆碑。糜子方在任城痛擊不法,去年還曾協助呂子恪鏟除山賊呢!”
曹操聽了頗感欣慰,但萬潛是個勤政君子,不會洞悉蠅營狗苟之事,所以又問薛悌:“孝威,你覺得他們如何啊?”
薛悌刻板的臉上擠出一縷微笑:“糜氏昆仲潔身自好,在下也以為很好,明公果真慧眼識人。”
他所謂“潔身自好”就是說糜竺、糜芳沒有與劉備藕斷絲連的行徑。曹操會意,滿意地點了點頭,手指劉備笑道:“不是我慧眼識人,是玄德慧眼識人嘛!若不是他結了門好親戚,老夫豈會有幸征辟這對無瑕美玉?”
“不敢不敢。”劉備連忙推手謙辭,“子仲兄弟跟我時隻能輾轉流亡,到底還是明公給了他們大展宏圖的機會。萬使君和薛郡將讚您是讚得不錯的,糜氏兄弟也該念您的知遇之恩。”
“哈哈哈……”曹操笑了,笑得那麼開心,“你會結親我會用人,咱倆的功勞各占一半。”隨著這陣笑,他對糜氏兄弟徹底放心了!
眨眼間,呂虔已引著糜竺、糜芳到了。這對兄弟相貌俊雅、舉止端莊、談吐不俗,上了堂瞅都不瞅劉備一眼。曹操起身相迎,所問的政務盡皆答複明確,很是恪盡職守。曹操暗自感慨,袁氏乃幾輩子當官的,培養出來的是袁敘那等無能庸才;劉備不過一個賣草鞋的出身,結識的卻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兩者真真是雲泥之別!曹操心中滿意,便把防衛河北之事對他們和盤托出,請他們細細斟酌。
糜竺恭敬諫言:“自戰亂以來,泰山、任城一帶多有盜賊出沒,這地方處於兗、青、徐三州交界,因而匪患屢剿不盡,更有黃巾餘黨徐和流竄為虐,與沿海匪首昌霸相通。明公可否準許我們招募一些鄉勇,不必太多,隻要有幾百人能保護好山民就夠了。”他說話的口氣很小心。
“可以。”曹操接受意見,“子仲還不知,我已表奏昌霸為昌慮太守,想必他與徐和那幫蟊賊的聯係也會就此中斷。不過該剿的土匪還是要剿,莫等小疾養成大患。”
糜竺不住頷首。又聽堂外一陣嬉笑,有人高聲喊叫:“建武將軍回來嘍!”
“哦?”曹操趕忙拋下諸人,起身踱至門邊。但見一群小將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夏侯惇喧鬧而來——夏侯惇前番征討呂布,左目被流矢射瞎,心情鬱悶不願見人,自請到太壽古城為百姓修渠。可現在備戰河北絕不能少了這員留守統帥,曹操怕他不肯回軍,在來昌邑的路上差出王圖、賈信、蔡楊、扈質、程曠等一幹由他提拔起來的小將去迎接,果然把夏侯惇風風光光請了回來。
夏侯惇的氣色好了不少,似乎還胖了兩圈,與小將們有說有笑,但左眼處戴了個用黑布縫的眼罩,原本就堅毅強悍的一張臉現在更增幾分煞氣!
“你可算是回來了,”曹操鬆了口氣,“傷好了吧?”
“就算痊愈了吧。”夏侯惇點點頭,“我也想開了,已經變成這樣了,難過又有什麼用?在太壽古城跟老百姓幹幹活,看看窮人們吃的苦,我這點兒傷也就不算什麼了。”
王圖樂嗬嗬插嘴道:“主公有所不知,我們到太壽的時候,建武將軍正跟老農們一起種水稻呢!穿著粗布衣、戴著個鬥笠、挽著袖口褲腿、插著秧苗,要不是那隻眼睛,我們都認不出……”說了半截自覺失口,趕緊捂住嘴,驚懼地低下了頭。
大家都以為夏侯惇要生氣,哪知他卻笑了:“獨眼龍就是獨眼龍,還怕你們說?我這叫‘一目了然’,你們想學還學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