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開手邊的大紅色布袋,裏麵放著她珍藏的少女情懷,為他織的圍巾,毛衣,納的千層底布鞋,還有她為出嫁準備的紅蓋頭,做了一半的嫁衣上隻繡了一隻鴛鴦,像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袋中的物件一件一件的拋進水中,待大紅色布袋也飄在水麵上時,小桃縱身躍了下去。
她的死訊五天後才傳到周宅,令淑慧頗為震驚,她隻想到小桃為逃避懲罰躲藏在外,沒料到她起了輕生的念頭,但是震驚後,淑慧有種說不出的快感,一種居高臨下,森嚴的等級給予她的滿足。
墨茹卻難受不已,難受的成分很複雜,小桃的死證明了淩菲的清白,她既懊悔又失望,索性借著身體抱恙的借口,悶在房裏不出門。小桃的喪事就交給李管家去打理,說打理似乎有些隆重,因為小桃的父親到周家領了撫慰金,這事也就過去了。
風聲平息後,李管家特地支使家裏的五個丫鬟給淑慧的房裏掃塵除晦氣,這五個丫鬟,有兩個是洗衣房的,有兩個是廚房的,還有一個是倉房裏打下手的,歸淑慧使喚了幾日後,她們默默的留下了,當然這個主意是李管家出的,淑慧記著他的好。
淩菲聽聞小桃的死訊後,和滬森在咖啡廳碰了一次麵,見麵即問:“你怎麼知道是小桃幹的?”
滬森喝了一口咖啡,笑笑道:“這丫頭在周家待了好幾年,我對她的性情還算了解,遇到大事就如晴天霹靂,糊塗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但這次被詢問淑慧所用飯菜的情況時,她口齒清楚,臨危不亂,想來早有準備,胸有成竹,所以我對她起了疑心。”
湯匙在白瓷咖啡杯裏圈圈蕩漾,淩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不開心未免太過矯情,可要說開心,她也沒有很開心。手托腮幫望著玻璃窗外淅淅瀝瀝的纏綿冬雨,落在玻璃窗上,從上端緩慢的淌落,很像離人的心緒。
她看的入了神,滬森道:“你攪拌咖啡的手勢,讓我想起住在竹海裏的人做紫砂杯的樣子。”
“噢,你說什麼?”淩菲扭過頭,不好意思的問了一句。
“我說竹海,住在裏麵的人會做紫砂杯。”
“竹海?那是什麼地方?”
“離這裏不遠,那裏盛產一種特別的紫砂泥,傳說有治病養人的功效,小的時候爺爺常帶我們去玩,我們還會挖竹筍”,滬森笑了,他隻希望他們靜坐的時光盡量延長。
“竹筍?”淩菲道:“我沒有見過。”
滬森兩眼放光,激動的道:“你想不想去竹海?我帶你去。”
淩菲低下頭,依舊攪著麵前的咖啡。
滬森清幽的道:“我知道你是不會同我去的。”
淩菲沒有停止攪拌,“你剛提到‘我們’,另一個人應該是淑慧吧,那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回憶,不是我的。”
“淩菲。”
“滬森,你有你的回憶,我也有我的,我真的覺得你跟淑慧在一起挺好的。”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種陳詞濫調?”
“我哥哥沂銘說過,我適合和梓慕在一起,他說我心思單純,沒有大的抱負和追求,脫不了兒女情長的糾結,梓慕和我一樣,他的心裏沒有事業和天下,我就是他的天下。”
咖啡如漲潮的海水在杯口徘徊,淩菲放下湯匙,苦澀的笑了笑。
滬森道:“你的哥哥難道沒跟你講過,一個單純的女人需要一個單純的男人陪她談情說愛,但她需要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來保護她。”
“如果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的感情不顧一切,我想這是天底下最動人的保護”,頓了一會,淩菲道:“我打算再找一個人結婚,拜托你幫我張羅張羅。”
咖啡在滬森的手中翻了身,撒在他的真絲長衫上。
淩菲道:“怎麼了?感覺困難?”
“不困難”,滬森咽了一口口水,“你決定了?”
“決定了。”
滬森的雙手緊捏白瓷杯,像是運足力氣努力要將杯子捏碎,“能說說你的理由嗎?”
淩菲撩撥額前的劉海,“一個人太孤單,我想有個人陪我過細水留長的生活。”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淩菲,你決意逃離這個家,成全我和淑慧對不對?”
“你以為你看透了我?”
滬森前屈的身子往後移,癱軟在沙發裏,“我真希望我根本不懂你。”
淩菲笑著麵向服務生,“給這位先生再來一杯咖啡。”
滬森的目光落在淩菲麵前的杯碟裏,“你可沒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