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正是江南最好的季節。
楊柳依依,暖風伴殘月;燕語喃喃,春江化碧濤;白帆片片,碧水映晚霞。
這是一個長江邊上的偏僻村莊,離虎踞龍盤的京城金陵並不遙遠。借著京城起伏的地勢和綿延的龍氣,整個村莊人傑地靈,幸福安康。
一排排整齊的白牆灰瓦掩映在榆柳林中,簷脊擎著一串串風鈴,和著燕子的呢喃,夾雜著孩子們的笑聲,隨著遠的紙鳶一起飄蕩在遠處的穀堆旁邊。
日向西山,炊煙嫋嫋。村口放水牛的老漢唱著粗獷無調的歌聲,由遠及近,在老樹下輕甩幾聲鞭鳴,脆音給寧靜的山村增添了幾分溫馨。
站在灰褐色的木門前,盯著穀堆間奔跑的半大孩子,李長瑞長長地歎了口氣,眉頭皺成一個大大的“川”字。
他回頭剛要呼喝家裏的婦人準備晚飯,忽然內屋中傳來驚喜之聲:“長瑞,長瑞,叢嘉醒來了!”
李長瑞一躍而起,頭瞬間撞在了木門框上,他根本顧不得去揉,三步並作兩步,竄進了內屋。
整個灰黑的院子前後兩重共有六間,中間一道矮牆將東西隔開,李長瑞一家五口人和王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各有三間,在整個村中算是中等人家。
李家婦人驚喜的聲音自然也驚動了隔牆院中洗衣的老婦人,她滿麵紅光,踩著一個木墩,騎在矮牆上跳了過來。
內屋裏,瞬間就擠了三個人,顯得有些狹窄。一張雙人木床上,半截棉被幹幹淨淨,碩大的牡丹微微有些起伏。李長瑞雙手顫抖:
“好孩子,你總算醒來了!不枉我們三個大老遠把你從江魚的口中撈回來!”
似乎聽到了李長瑞一個大男人興奮的聲調,紅牡丹被子下的少年微微睜了一下眼睛,卻無力地又合上了。
他微微聳動的肩膀上金黃的綢緞衣顯得十分紮眼,潤滑光澤,如女人的皮膚一樣,閃著淡淡的光暈,上麵繡著兩個繁體字:叢嘉。
“叢嘉,你姓什麼啊?你是誰家娃娃呢?金陵這一段江水雖然緩慢,但不知道你泡了多久,凍壞沒有?”李家婦人絮叨著,轉身衝另一個屋裏喊著:
“翠兒,翠,這丫頭又跑哪兒去了?整不著家!”
未等另一間屋子裏傳出聲音,站在後麵的王家老婦人輕輕拍了拍王長瑞的肩膀:“長瑞,你愣著幹啥?快去請劉神醫,快去啊!”
待他轉身出屋,老婦人又一把將坐在床邊的婦人拽了起來,“長瑞家裏的,你去燒點水,熬點粥,加點肉丁,切碎一點!”
老婦人將壓在少年身上的被子輕撩一點,似乎這樣子少年喘氣能舒服一些。
少年又掙紮一下,似乎要坐起來,嘴唇微動,呢喃之語聽不清楚,但如果此時有人看他口形,一定會大吃一驚:
“這是哪兒,是南京嗎?”
“叢嘉,別話,那樣傷元氣!你雖然醒來了,但頭上的傷還未好,劉太夫神魂受損,活過來算命大呢!多躺一會兒好好休息!”老婦人輕輕揉著他的左手,似乎每一個穴位都揉捏到位,讓少年漸漸放鬆下來。
少年眼睛終於張開一線,看到周圍的情況似乎大吃一驚,馬上閉上眼睛,好一陣子才又睜開一點,看了看老婦人的打扮,馬上又合上了!
色漸漸昏暗,一碗肉粥擺在床頭飄著香氣,外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怪腔調聲音不大,卻透著尖酸刻薄:“上次以為他必死,所以我未收診費。但這一次你們非讓我治這種必死之傷,就一定要收診金了,藥錢另算!”
李長瑞的聲音透著無奈和客氣:“得多少錢啊?這個孩子我們並不熟悉!看他穿著綢緞衣,家境一定不錯,到時候他家人一定會給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