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大霧稍稍散開了一些,憑林上雪的眼力,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對麵的祁飛紅了,而祁飛紅不過將將能感受到她和她手中寶劍散發出的凜凜殺氣。祁飛紅心中暗歎一聲,從前千好萬好,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針鋒相對。想到這裏,她硬 起了心腸,冷聲道:“林上雪,休要再與某姊妹相稱!某乃家中獨女,上無兄姊,下無弟妹,更何況爾與某有著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十餘年前,先妣正是死於你母親葉昭劍下,如今母債女償,某定要取你項上人頭,來告慰先妣在天之靈!拿命來!”她深諳同林上雪交手就要先發製人的道理,話音未落,短刀挾著風聲就到了上雪麵前,上雪閃身躲過,舉劍揮向她脖頸。她抬手朝上雪彈出一隻還在不停蠕動的蜈蚣,上雪眉頭一皺,倒退一步,那蜈蚣啪嗒一聲砸在她腳邊,被她一腳踩成了肉泥。
祁飛紅眼中寒光一閃,縱身朝著林上雪撲來,手中短刀隱隱反射著森然的藍光——祁飛紅在江湖上便是以用毒而出名的,從各種見血封喉殺人無形的毒藥到無孔不入防不勝防的毒蟲,都是她的趁手武器,江湖人皆知淡雲閣祁飛紅可以說渾身上下都是毒,她手中的這柄短刀自然也不例外。
林上雪和她相交多年,自是知道她身上這些毒物的厲害,不敢攖其鋒芒,隻能卯足力氣同她周旋,時不時抓 住她的破綻打出一葉飛刀,以期對她造成些許傷害。數次交鋒下來,倒也在祁飛紅身上留下了幾道不深的傷口,但是相較之下,她雖然毫發無傷,卻反倒是處在下風那一個。因為畏懼祁飛紅的毒,她甚至連靠近她三步的距離都要權衡一番,掌中寶劍便顯得有些雞肋,隻能做防禦之用,無法觸及她分毫。
在又一次打落祁飛紅擲來的毒鏢之後,林上雪一咬牙,將寶劍往地上一插,探手從背上摘下了驚鴻弓,向後一縱,拉開了同祁飛紅的距離,與此同時彎弓搭箭,利矢如流星般穿過茫茫霧氣,直射她心口。祁飛紅察覺到時,箭已到眼前,她慌忙舉刀格擋,倉促間沒有發現林上雪射來的是一前一後兩支箭,她的刀卸去了第一箭的力道,卻不曾提防第二箭。
舊日林上雪還在興雲城時,常常同她過招,但那時她的箭法遠不及如今,自然也就無法如此熟練自然地運用連珠箭和散花箭,是以輸多贏少。現在的她,早就在連年征戰中磨練出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一手“連珠散花箭”更是使得多少江湖人拍案叫絕,祁飛紅到底是大意輕敵了,也許是被林上雪看上去和過去並無太大變化的純善無害的臉所惑,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曾想過當年那個梳著丱發的小娘子早已成長為能和男兒一樣頂天立地的女將軍。這一箭正中她左臂,鋒利的箭鏃穿透了她的皮肉,帶來一陣陣劇痛。不等她緩過神來,林上雪第三箭又至,這一支箭較之前兩箭來勢更猛,劃破空氣,發出令人膽寒的翁鳴聲,乍一聽似乎是萬箭齊發一般,讓人辨不清箭射來的方位。
容不得祁飛紅仔細分辨箭矢飛來的方向,林上雪第四箭緊隨其後射 出,兩箭如流星趕月一般首尾相銜,間不容發。祁飛紅這時方才意識到眼前的不再是從前喜歡親 親 熱熱拉著自己的手滿興雲城亂跑的親人一般的雪兒,而是雍朝正二品輔國大將軍、三軍行軍副總管,在雍朝朝堂上可以稱得上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祁飛紅強壓下心中苦澀,手上動作卻不敢怠慢分毫,短刀起落之間將箭矢先後斬落。
風漸漸大了,將眼前繚繞的朦朧霧氣一一吹散,天上厚重的烏雲也在此時消失無蹤,燦爛的陽光灑落平原,就連腳邊幹枯的草木都被鍍上了一層金邊,仿佛陽春忽至,重新煥發了生機。大霧一散,北國就失去了作戰的優勢,而對於林上雪來說影響並不大——她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近戰她忌憚祁飛紅用毒,但是一旦拉開了距離,又站在上風口,長於近戰的祁飛紅便拿她毫無辦法,即使有意縮短兩人之間距離,林上雪有“飛鴻踏雪”的輕功傍身,又豈是她能輕易接近的?二人一進一退間,祁飛紅已被林上雪引得越來越接近雍朝的大軍,她素來機警,方才隻是一時被上雪所誘,此時她已然回過神來,一擰眉,厲聲叱問:“林上雪!你莫不是怕了祁某不成!往這個方向而來,可是要求援麼!”
上雪眼角餘光一掃,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已經能夠看得清東樓月和成仁了,也就是說她們現在離雍軍已經不過數丈遠,她甚至能聽到將士們兵戈相撥的聲音。嗤笑一聲,她放緩了腳步,伸手從箭囊之中抽 出三支雁翎箭,搭上驚鴻弓,側頭半眯起眼睛瞄準已經追將上來的祁飛紅,待她來到離自己約五步遠的地方之時,扣弦的手指猛地鬆開,三支箭掛著風聲同時射 出,勢不可擋。“散花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祁飛紅一驚,收回了正欲放毒的左手,急匆匆往後退去,那三支箭同時插在了地上,整齊地排成一排,箭尾還在不停地顫動著,縱然是見慣了高手的祁飛紅也不由在心中暗暗喝了一聲彩。這一手散花三箭當真是漂亮極了,分寸和時機把握得剛剛好,東樓月與成仁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驕傲的神色。林上雪三箭射完,不在原地停留,身形一縱,再一次拉開了同祁飛紅的距離,然後弓開如滿月,待她抬頭看時,隻見滿目寒星鋪天蓋地朝她兜頭罩下。她早已聽說林上雪練成了集宮氏“連珠箭”之快和林氏“散花箭”之密於一身的“連珠散花箭”,直到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