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仁宗)景和十七年春
燕雲京城
黃昏後,暮色漸生,還未到宵禁時分。
城門一時三刻便要關閉時,一騎月白快馬,自北門而入,闖開守門的兵丁,直接撞進了城。
兵丁還想攔著,就見白馬後麵又來了一匹幹旅稻草黃,馬上似銅澆鐵鑄般的虯髯大漢揚起鞭子抽在兵丁身上,喝道:“瞎了爾的狗眼!那是二爺的馬!”
兵丁挨了一鞭,很是憤怒,抽出腰刀,正要喝問。就見班房裏的城門校尉走了出來,手裏拿著茶壺,像是剛剛品完壺裏的茶,帶著幾分慵懶,便道:“知道那是李家二爺的馬,但城門府有自己的規矩,除了八百裏加急的文書,就是太子的馬,敢闖京門,也得攔住嘍……”
大漢嘿然冷笑,眼裏發著精光,一股子殺氣並了出來:“你倒是個硬氣的……”
城門校尉直接打斷大漢的話:“硬氣不硬氣的那是咱自家的事,守的就是城門的規矩,他李二進去是進去了,明等著禦史在金殿上聽參的就是。倒是你,無故毆打城門衛,便是形同造反呢。”懶散的語氣一變,帶著幾個戾氣,喝道:“來人!把這漢子給我鎖了……”
校尉一聲吩咐,十來個兵丁拿著長槍就要近前。大漢嗬嗬冷笑:“就這十來個泥屎一樣的玩意兒也能鎖大爺?”
城門校尉懶懶道:“知道你們這些江湖人本事了得,你能殺得了我們十幾個,你能殺得了一千三百守門兵?你能殺一千三百守門兵,你能殺兩萬六神兵營?漢子,你住了吧!李宅的事就夠多的了,別給你家二少爺再添麻煩了……”
漢子雙眼一眯,便有發作。
“鐵大哥……!”就在這時隻見後麵急急趕來的馬車裏傳來一聲女子的呼叫。
漢子和城門校尉同時停住,馬車也在車把式的操控下漸漸停了下來,車裏的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子,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下,看了一眼大漢,並未話,走到城門校尉跟前,行了個禮,便道:“想來軍爺也是知道的,近來李家事多,家裏人呢心裏也著急。我這大哥素常脾氣有些急燥,得罪了軍爺也是事出有因,您擔待一二也就是了。”著,讓婢女遞了一錠銀子過去,又道:“這點意思是給剛剛那位挨了鞭子的大哥的湯藥費,還望那位大哥莫要計較。”
接著又給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會意,又拿出一錠元寶遞了給過去。這女子笑道:“這些是給各位大哥壓驚的,買飯不飽,買酒不醉,但也是李家的一點意思,望城門大哥們莫要客氣。”
城門校尉接過銀子,拿在手裏掂了掂分量。便是他兩月的俸祿怕也不止,順手遞給後麵的兵卒收起來。也不看還在馬上的漢子,嗬嗬笑著,對女子恭了恭手道:“想必是林家的詩音娘子吧?”
女子微笑,點頭拜了一下。
校尉道:“本來呢,也沒什麼大事,隻是這漢子不識規矩,既然林家娘子求情,這事也就過去了。隻是這闖門的事情總得有人應了才事啊,要不,就報個牲畜受驚?”
女子聽懂了校尉的話,點了點頭,知道這校尉是個不吃虧的主兒,就算收了禮,嘴上也要痛快痛快,罵那闖門打人的漢子是牲畜。
也不多言,衝漢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從馬上下來。
漢子跳下馬來,有校自然將馬牽走。漢子憤憤看了一眼,沒有發作。
女子對城門校尉又道:“多謝軍爺了,隻是這馬雖是驚了,但也印著李家的印子,軍爺好生看管的便是!”
女子後麵的語氣有點硬。
城門校尉嗬嗬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女子走了兩步,再回頭,又問道:“還未請教,軍爺大名?”
城門校尉眯了下眼睛,笑了笑,傲然道:“鐵錚,鐵不曲。”
女子沉思片刻,點點頭,展顏一笑:“領教!”
校尉行禮:“不敢。”
女子傳身招呼大漢便走了。
走了沒多遠,女子嗬地輕笑出聲。
大漢不解,問道:“姑娘為何發笑?”
女子道:“那城門官兒,應該和你是本家。鐵錚,鐵不曲。鐵破,鐵傳甲。想來你們還是同輩。”
大漢呆了一下,之後微笑。
……
李府
一陣得得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府裏的家丁聽到馬蹄聲響,連忙望去,看到從夜霧中闖出的白馬、白衣,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立刻迎了上去,紛紛叫道:“二爺!!!!!二爺回來了!!”
……
年輕人下馬,還未等家丁過來相扶,便直接要竄入府門。幸好有管家攔著,了聲:“二爺呀!老爺在祖祠嗑昏啦!剛睡下!!現在就您和大爺主事啦!!”
“兄長呢?弟怎麼樣了??”
年輕人連問了兩個問題,便衝衝往裏趕,一刻也不敢停留。
管家道:“大爺今春又得了風寒了,聖上賜了藥也不見得好,如今守著公子幾沒合眼……公子不慎落入水中……龍二先生…………怕是過不了今晚了……老爺……二爺,二爺。。您慢點。。。”
穿庭過院,進了第三道院門,年輕人忽然轉身,揪住管家的領子:“我自進府以來走了五百二十八步,步步有人窺視……!!不然這二十九人全都死!!!!”
管家提了口氣又放鬆,衝著年輕人道:“二爺,殺了吧!”
年輕人甩了一下袖了,神色異常痛苦:“何必?”
二十九具屍體,自陰隱處落……
……
“啊~!!”尖叫聲。
“怎麼了?怎麼。。。。。。。。。啊!!!”
“老爺!!!!老爺啊!!!!!!!!!!!”
……
……
李府內
梅林榭
“殿前司查了,弟是失足落入桃花池的。”
“你信?”
“我不信。。咳咳咳,不信又如何?當時隻有太子,弟和楚王。弟是陛賜太子侍讀,本來與太子交好……所有宮人都知道是楚王將弟推入池中……陛下也知道……知道又如何?還能殺了楚王不成?”
李尋歡緊了緊眉頭,右手忽地出現一柄刀,刀,飛刀,道:“就算他是楚王,又如何?”
李哀吸了口氣,將咳嗽壓了下去,卻沉默無語……
……
京城
大柳相胡同
楚王府大門緊閉,沒有人敢出門半步。
為什麼?
因為大門左近,影壁前後倒下十六具屍體。
因為影壁前三十步外站著一個人,一個白衣白衫的年輕人。府裏的人都嚇著了。
楚王府對門,是對門,其實相離楚王府至少還有一百五十丈遠近,有一座茶館。
茶館叫做“客仙居”,客仙居門前有兩個知客的夥計,其中一個向著對麵努了努下巴,問:“死了幾個了?”
另一個道:“十六個了,有買菜的,有出入府裏買花的丫環,還有一個是進府賣炭的。這是最後死的幾個,嗯,前麵都是自己從府裏跳出來送死的。還聽後門也讓堵了,是個九尺開外的巨漢。聽王府裏有個練十三太保橫練的教師,號稱刀槍不入,一雙鐵拳開山裂石,結果隻跟那漢子對了一拳,整條手臂都被震爛了。那漢子第二拳打在教師胸口,直接將那教師砌在牆裏了。”
夥計嗬了一聲道:“嘿~!這李二爺,堵著門口殺人哪,聽李二爺要堵三,這才一半了。要是楚王敢出來,李二爺真敢殺嗎?”
另一個夥計想了想,很認真地對他:“我覺得真敢。”
街上人來人往,有意無意地都往楚王府門前看,有一個讀書人道:“他李探花的飛刀不是從不殺無辜的人嗎?怎麼現在連賣炭的都殺。”
另一個江湖打扮的人嗬地笑了一聲:“那是個賣炭的?賣炭的指甲會泛銀暗黃?聽楚王府有位護府的教師爺,叫什麼佟海川的,專門練的是大力鷹爪功,和子午鷹爪鉞。沒看見他那個炭車把手上有東西嗎?還有那個出來買菜的,嗬嗬,本事倒是不錯,隻可惜不會易容,明明是個二八佳人的娘子,偏偏要畫個三四十歲的徐娘。脖子以下根本就嫩的跟水一下,手倒是畫了,可也把胳膊畫畫呀,那麼嫩誰看不出來呀。還有那個買花的丫環……”
書生道:“想來兄台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俠客,不如弟做東,請兄台喝杯茶如何?”
那漢子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
於是與書生一起上了茶館的二樓。
在江湖漢與書生進茶館時,有個夫子模樣的幹瘦老頭看了他們一眼,哼地冷笑了一聲,問旁邊的夥計:“有座兒沒?”
夥計哎吆了一聲,道:“孫先生啊,您的座兒空著呢,誰敢占孫先生的坐兒啊。”
孫先生點了點頭,他要的座是個專座,這個專座正好看到對麵楚王府的事情。
二伺候孫先生坐下,問了句:“孫先生還是老規矩?毛尖兒對七分熟水?”
孫先生看了看對麵楚王府的年輕人,將自己的茶壺遞給夥計,道:“雖有點串味兒了,可今日子不一般,鐵觀音吧,今日子特別,要硬茶。九成熟水。再來幾個鬆子,核桃仁的幹果。”
夥計應了聲:“您稍等!”
有幾個老友見孫先生坐下,連忙提著自己的茶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花白頭發道:“今李推之出殯,李二他守在楚王府大門算個什麼事啊。不當人子,不當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