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醒來,許廣陵還依然沉浸在那種沉靜及悠揚之中。
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麵的天地是白天還是黑夜也不知道,許廣陵此時卻依然沒有絲毫憋悶的感覺。
相反,呼吸之際,每一吸,一種清涼同時也溫熱的氣息從兩手心及兩腳心處聚集向髒腑,而每一呼,這氣息複又散向四肢百骸。
感覺中,髒腑成了大的湖泊,而左右的手心、腳心處,都成了小小的湖泊。
“水”,就在這五個湖泊間,隨呼吸而作著來回的流注。
這與手腳心處本身的內外呼吸交換,互不相幹,又或者說,並行不悖。
許廣陵又把注意力轉向心髒,轉向身內血液的流動。
心髒一如昨日,在緩慢而又有力地跳動著,隨著它的跳動,血液在身體內周流,髒腑處,肢體處,無處不達。同樣地,它與前麵的氣息流注,並行不悖。
一時間,許廣陵沉浸於身內的這種種流轉,安然,而又自然。
這樣的感覺讓他就那麼呆呆地躺在那裏,腦海中沒有任何思緒,不是那種一靈獨覺的定境,但卻同樣地忘了外界,忘了自己,也忘了時間。
這一躺,又不知躺了多久。
在許廣陵非常清醒的情況下。
許多時候,尤其是處於定境中,許廣陵都感覺自己是一棵樹,但他終究不是一棵樹,而是動物。
動物,顧名思義,是“動”。
所以,大概是靜極之後,不知什麼時候,許廣陵終於回過神來,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一時興起,還把兩腳從“床”上抬起,然後舉著,直到依靠兩隻大拇指點地,完成了頭下腳上的身體倒轉。
這樣的動作,在地麵上,許廣陵也能做。
但絕不像現在水底下這般,幾乎毫不著力。
於是接下來,穿好鞋子,係好襯衫,許廣陵又在水中打起了拳,並一路打著,就這般上到水麵。
被許廣陵猜對了,時間確實過去了好久。
之前,他是早上從研究所出來,大概上午十點左右下的天池,而現在,從天池中出來,站在出口邊上的雪層中,抬起頭來,許廣陵隻看到了繁星滿天。
嗯,應該是半夜兩點左右。
看著漫天星辰,許廣陵微微一笑。
這是他之前和水生生物一起,補充學習的“初級天文”一課。
這也是時間的進展之下,人類文明的成果之一,嗯,三千弱水中的小小一勺,甚至一滴,渺小到微不足道。但若是在古代,這多半是占星師才能掌握的本領。
在自然麵前,人類確實渺小,由人類所發明發現的“文明”一樣渺小。
但這種渺小卻可以累積。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一百萬年……
又有誰能輕視這種累積呢?
假若人類能不滅絕,文明雖有波折卻始終能曲折向前地滾動,一百萬年以後……
於人類而言,那真正是無法想象的華美樂章。任何現在的人類所能想象的壯麗與激烈,在那樣的一個樂章麵前,都將黯然蒼白。
懷著這種對人類文明的想象和憧憬,許廣陵上到了長白山頂。
夜黑。
風高。
勁風凜冽。
帶著雪屑的寒風劈頭蓋臉地吹到許廣陵“一衣帶水”的身上,那感覺,真叫一個酸爽。
比山西老陳醋還酸。
比四十度高溫天在大太陽底下吃火鍋還爽。
“這麼晚的天了,還刮這麼大的風,不科學啊!”許廣陵吐槽著。
不過事實上他的這個吐槽才不科學,刮不刮風,刮多大風,和白天黑夜可沒有一毛錢關係。但下一刻許廣陵卻知道,這場大風,是大雪的前奏。
又一場暴風雪,就要來臨了。
具體時間,應該是明天中午以前。
縱然一路疾馳,如乘雪橇,在奔到放置包裹的地方時,許廣陵的頭發還是成了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