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前世,唐時,杜甫在一首詩中如此說道。
這首詩的名字叫做《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是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之舞,而想起小時候五六歲時看過的公孫大娘本人之舞,從而以回憶的方式寫下了這幾句。
時光已過,昔人已過。
後人已無從得知公孫大娘的真正劍舞究竟是如何的驚豔,又或隻是……言過其實。
別說後人了,就連杜甫自己,寫下的可能也隻是自己的回憶,而並非真實。
但這不重要。
一點也不重要。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就是真實。
對杜甫來說是真實。
對觀看他詩作的後人來說,也是真實。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而留下來的,那些由個人記憶而滲透進群體記憶的東西,那就是真實。
許同輝的開架練體拳,沒有這個劍舞來得驚豔,但比之他第一次練這個拳,提升的,又何止是一個層次?
第一次練這個新的拳架時,許同輝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凝氣境的修者。
不折不扣的凝氣境,也是中規中矩的凝氣境。
一個小地方出身的,沒見過多少世麵,沒經過什麼磨礪,同樣也沒有什麼高絕心氣可言的凝氣境。
那時候的許同輝。
用兩個字來形容,一般。
用三個字來形容,還將就。
用四個字來形容,馬馬虎虎。
他比一般的仆屬高一檔卻又比莊家真正的子弟低一檔。
他是個修者,淩駕於普通人之上,但比之真正的修士,卻又遠遠不如。
這些,全都反應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自己可能不覺,又或者沒有一個清晰的坐標來定位這些,但在一個大宗師的眼中,這一切,曆曆分明。
何為修行?
身如舟兮心是楫,漫漫海中破浪行。
身是三軍。
心是將帥。
無三軍,則將帥無所用,任如何風華絕代,也隻能臨風空惆悵。
無將帥,則三軍為一團亂麻,哪怕再強,也隻是易燃易爆自消耗,更不用說披荊斬棘,一路成長壯大。
回到修行,回到身心。
修行真那麼難嗎?
難!
真的難!
絕大多數修者都會這麼說。
但如果這個人是從修行的起步走過,一路走過低階、中階、高階,然後攀登上大宗師之境,再然後回過頭來看修行……
也就那麼回事而已。
修行,不論如何修如何行,總不離身心二者。
當身不行的時候,就以心為主,使心先明徹通達,然後身亦隨之無阻無淤自順暢,稍作調養,自然跟上。
當心不行的時候,就以身為主,以三軍之壯強逼帥,使帥不得不隨之而運轉,運轉那麼幾遭,自然也就跟上。
身心雙運!
身心互轉!
就這麼簡單!
前世,許廣陵身邊的人都是天才,不論是兩位老者,還是沈欣與君長安。
他們根本無須用上如此簡單的手段,或者也可謂是“不用而自用”,“隨意舉手抬足,而自然中節中律。”
許廣陵自己也不用。
當他總結出這個宗旨的時候,他早已經過了那段路,身心如一。
這個手段自然是被束之高閣。
而這一世,好歹也終於是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