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會發芽,草會開花。
人,也就在這草樹漫漫生長的光陰裏,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田浩不變的早出晚歸,變的,是隨著對菜式研究的越來越專心,晚上回到大院後,也越來越深沉的睡眠。
那不止是緣於白天耗的心力多,更是心思一點點地趨向純粹。
“兒童”,是沒有失眠之說的。
他們可以隨時隨地進入睡眠,而且一睡就是天昏地暗,比所謂的“深度睡眠”更深度。
田浩,就在不自知中,至少是心、意的層麵,向著“兒童”靠攏。
當然,這不隻是因為研究菜式。
沒有人可以隻憑研究一種東西而進入到這種狀態,就算有也是極罕見,而且也絕無可能始終沉浸在這種狀態中。
所以他的變化其實別有玄機。
他自己提供了主要推動力。
而“引子”,在於那個人。
早上的時候,晚上的時候,一天兩個時間的見麵。
同桌吃飯。
交談都是很少。
就算有交談,往往也都是田浩隔三差五地彙報他在同福樓的一些事情,而他彙報的那個人則隻是漫不經心般地聽著,然後淡淡地點點頭。
但這對田浩來說,已經夠了。
足夠了!
他慢慢地察覺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那與“神奇”無關。
不外乎就是晚上睡得好,一夜都酣,然後清晨在啁啁的鳥鳴中醒來,那鳥鳴似乎都很輕靈很動聽。
早飯後,去同福樓做事。
指導湯餅,研究菜式,專心盡力,沒有一點旁騖。
以前的生活漸漸遠去。
不再需要灘口奔波,不再需要擠著通鋪,不再需要頻繁地換著工作和應付著不同的東家,也不再擔心於晚上偶爾趕夜路被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敲詐一頓。
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這樣的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想。
也因此,田浩有時都覺得,就這樣下去,就很好了,甚至哪怕不能成為修士,都沒有什麼。
盡管那是他前半生最大的夢。
現在他的心裏隻裝著一件事,把那些菜式研究好,研究透,然後回家做出來。
他並沒有忘了,少爺收下他,是要他做一個廚子。
而一直到現在,他這個廚子都不合格。
一點都不合格!
哪有廚子天天隻做一個菜的?
其實田浩現在已經會做好些菜了,同福樓有好些大廚,他說想學,那些人也幾乎毫無保留地教了他。
但田浩學這些,隻是為了更好地研究少爺教他的那些菜式。
在家裏他要做的,也隻會是少爺教他的那些菜式。
“我要盡快學會!”不止一個夜晚,睡覺之前,他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道。
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心,他的意,暫時也都很小,那裏麵隻是放著一個人,一件事。
修行,修行界的事,離這個漢子很遠。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一種叫做“造化”的東西,早就悄無聲息地在他的身心上運轉了。
他自己不知道。
同福樓的上上下下不知道。
外界更無從得知。
就如一粒泥土中、黑暗裏的種子,隻是在萌長著,不待其破土而出,無人知,更無人見。
許同輝則是另一種狀態。
這兩個月來,在他自己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下,反複地心轉身,身轉心,來回顛倒,直到最後的那一場晚宴。
沒有萬眾矚目,而隻是百十個人的矚目。
但其實,連百十人都不需要,隻是那一桌,在同桌的距離下,麵對著其他那八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