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一直沉埋在黑暗裏,再多的不甘,最終都還是會化為沉默,然後無聲,然後無息。
和草木一起同朽。
從沉埋到沉睡,永眠在光陰的懷抱裏。
這其實也是常家幾乎所有前輩們的命運曲線。
常家在安南郡已經立足差不多兩千年了,這兩千年裏,不知道有多少驚才絕豔的前輩為了打破家族傳承隻到引氣的桎梏,而想盡用盡了多少的辦法。
結果呢?
結果就還是常振河現在所麵臨的,也是他的孫輩以至於重孫重重孫輩所麵臨的。
打破桎梏。
這幾個字說來簡單,做來,是何其之難!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腦海裏浮現起那個《青雲之路》開篇的這句話,常振河心中泛起的,卻是一種深沉而無法歸納的情緒。
絕望?
有。
無奈?
有。
憤懣?
有。
還有很多很多其它常振河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唯一能說清道明的是,一旦想起此事,便是心難靜意不平。
隻是,有什麼辦法呢?
絕望?
你怎麼不去死。
無奈?
你無奈給誰看呢?
憤懣?
你又向誰憤懣,有誰虧你的欠你的?
所以太多太多的情緒,找不到出口,而隻能在黑暗中慢慢地積蓄,然後也同樣在黑暗中慢慢地自我消解。
同時消解掉的,還有修者的奮進之心。
大道之行,如日如月。
隻是對常振河來說,此日被雲遮,此月被天蝕,而且還是永遠的遮,永遠的蝕。
真的是永遠嗎?
從不相信,到不甘心,到終於認命,其實也就是幾十年的時間而已。
然而,在認命了之後,突然,那被遮的日露出了一絲光來,那被蝕的月透出了它的一角。
黑暗中綻起的光芒才最強烈!
磨損的心,黯淡的情,一下子便怦地重新振作,並直接失控!
真真是應了某世界的那句話,“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
客從何處來,常振河不知道,對許同輝的來曆,不止是四海門,據常振河所知,整個郡城都一無所知。
或許遍及安南郡,也隻有徐亦山一人知道。
但這其實不重要。
關鍵在哪裏?
關鍵在《青雲之路》。
常振河和門內的高層不知討論過多少次了,他們在猜許同輝為什麼寫這樣一個東西,然後又把它投遞到聚星樓。
他就不怕暴露“天機”?
那位先生。
那些道詩。
那個凝氣散。
還有那個……通天樹……
都是天機!
如果這些都不算是天機,那什麼才是?
而這其中,任何一項,在常振河和門內所有知情的高層看來,都是屬於絕絕對對的不傳之秘。
是禁忌般的存在,絕對禁止外泄的!
然而許同輝就這般泄露了,還不是什麼無意泄露,也不是隻泄露給一個兩個人,以話本的形式,他這是想搞什麼?
想讓遍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
一個話本讓遍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聚星樓是沒有這種本事的,當然四海門也沒有。
不說遍天下,也不說遍安南,哪怕隻是遍郡城,都辦不到!
但這個東西不一樣。
常振河毫不懷疑,這個東西一旦傳出去,能讓所有的修者為之瘋狂!
人階就不用說了。
地階也不用說了。
天階……
常振河並不知天階光景,便是想象也無從想象起,但想到話本裏的“通天樹”,想到那位先生說的,“一萬八千年前,我和另一個人,合力所栽。”
天階能活一萬八千歲麼?
恐怕……
不能吧?
再往上一點。
聖人能活一萬八千歲麼?
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