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向東北,通往州府的官道上,一隻像牛的大家夥,拉著一輛板車緩緩前行。
四隻碗口大的蹄子,踏在古舊的青石板道上,發出“吭吭吭”略帶著些沉悶的聲響,卻也似乎為單調的行程,增添了一份聲色。
許多出身行商家的小孩,就是聽著這吭吭吭的聲音長大,也在這吭吭吭的聲音中,成為青年,成為中年,成為老年,最後離開這個世界。
一個七八歲大的胖胖小女孩從板車上爬到駝獸背上,熟練地把一個籃子掛在駝獸的頭上。
那籃子裏裝著幹草,這樣駝獸可以一邊趕路一邊咀嚼。
這對它來說其實不是正餐而是點心,不過在食用點心之前,它昂起頭來用大舌頭親熱地舔了一下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怕癢地嬉笑一聲,然後用手拍了拍駝獸的大頭,又爬回了後麵的板車裏。
板車左後邊上,坐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這小女孩一直爬著來到那年輕人的附近,嗯,也沒有太靠近,然後也沒有說話,就是睜著大眼睛看著他,眼裏似乎有笑。
笑裏盡是天真。
而她的笑,似乎是期待著年輕人說些什麼。
那年輕人也並未讓她失望地說話了,而且是笑著說的,“大妮,好樣的!大妮,你將來長大了想做什麼呀?”
大妮歪著頭,似乎是困惑於他的這個問題,又好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公子,您小心坐好嘞,可別摔著碰著了!”坐在板車前頭看著駝獸的四十左右的漢子回過頭來,關切地招呼了一聲,然後帶著解釋地說道:“我家娃兒前兩年不小心摔了一下,腦袋有點不太靈光呢,公子請您見諒!”
“哦,這樣啊,沒找藥師看過麼?”
“哪能沒看啊!花了很多錢呢,傷口倒是好了,可是……”大漢指了指自己的頭,然後眼睛有點泛紅,不太能說得出話來。
那小女孩此時卻還是懵懂地看著年輕人。
年輕人伸手招了招。
那小女孩頓時就笑顏盡開,飛快地爬到年輕人身邊,卻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
年輕人伸手在小女孩的頭上輕撫著,然後嘴裏順便地問道:“老木,你家這招牌是木字外頭掛三個圈,這個標記我有點眼熟,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木大有的人?”
聽得這話,那趕車的漢子有點驚疑不定,就是一直低著頭在板車的另一側整理著貨物的婆娘,也停下了動作。
“公子……膽敢問一下,您說的木大有,是多大年紀?”遲疑了一會,那漢子這般道。
“嗯,我算算,他現在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有一百五十多歲了吧。”那年輕人道。
而聽得這話,趕車的漢子更是驚疑不定,這次驚疑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話,而且話中也明顯帶著遲疑,“公子,我家太爺爺倒是叫木大有,也符合您說的年紀,可是他已經故去多年了。”
“哦,那應該是沒錯了。”頓了頓之後,年輕人這般說道,卻是沒有後續。
趕車漢子幾番欲言又語,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和問什麼,而她的那婆娘也繼續整理起了貨物。
氣氛略有點怪地持續了整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駝獸拉著板車下了官道,這一家準備晚餐以及稍作歇息。
今天月色好,歇息之後,夜晚是可以繼續趕路的,隻是速度要更慢些。
而這時,年輕人卻是下了板車,然後對趕車的漢子道:“老木,我就搭你的車到這兒了,你且忙著,我們就此別過。”
聽得這話,漢子更是遲疑,“公子,這兒前不著鎮,後不著棧的,您一個人要怎麼趕路?這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公子您要不還是……”
“不了!”還沒等他說完,年輕人便打斷了他的話,一邊揮著手對他作告別,一邊輕笑道:“忘了跟你說了,我以前搭過木大有的車,那時他也跟你現在一樣的年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的右手上有塊好大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