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候一字一句的說道,聲音渾厚如鍾,一點兒也聽不出絲毫隱瞞的痕跡。
他本就是行旅多年的軍人,當初也是實實在在跟著那些士兵過著苦巴巴的日子的,就是為了那幾場戰爭的勝利,也是曾經費盡心思同士兵一塊兒的起居,真真切切吃過苦頭的。
縱然也是世家子弟的出生,這位卻是一步步走來帶下的軍功。
這些年來,也是常年有人將他與顧將軍比較個高下,差不多的同樣的身世,能夠叫他與顧將軍徹底區分開的,莫過於選擇上。
顧將軍有幸尚了榮錦大長公主,自願在邊疆一帶鎮守,沒見回來享受過多少清福。
京城人士也不曾忘記這位聲名顯赫的大將軍的名字,卻更多是一種遠著捧著,而不敢有絲毫的接近。可謂說,顧將軍有了名聲,卻是沒有多少人敢接近。
除去了他本身的戰功與名聲,另一方麵,怕就是因為他的妻子,榮錦大長公主為人脾性上,算起來一丁點兒也不願意叫人有絲毫的欺辱自家夫婿的可能。
但平南候卻不同,有著皇後太子這一係的牽絆,他雖立下了戰功,卻到頭來不得不提前回到了京城坐鎮,就為了叫昭帝放心,叫皇後太子他們平安。
常年帶領禁軍侍衛,可謂說多年來就不曾有比他距離篡權奪位更近一步的臣子的,偏生他也是一等一的忠心,不曾有表露出絲毫的異樣,乖順無比的做著昭帝希望的事情。
“嗬?”
“不知道?朕的四皇子這都已經清楚了,你還能說不知道?”
昭帝的聲音愈發的冷了下來,他清楚自己過去的確是對不住皇後,叫當初剛流產不久的皇後不得不接受他與葉錦溪的孩子,叫她甘心的讓出原本屬於她生下來的孩子的地位給了四皇子。
但,他不是還給了他們一族榮耀恩德嗎?
難道這還不算好?偌大的王朝之中,也就沒有幾個家族是要比平南候管家一族更為的耀眼。
常年就有人來彈劾來示警,就是希望他能夠好好的壓一壓平南候一族的氣焰,叫他們甘心繼續做他的走狗,好好的聽著主人的話,不得有絲毫的妄想。
而這一切的代價,也正是四皇子。
隻要繼續叫四皇子的身世不為人知,那昭帝也不會介意叫平南候一族享受幾分榮光。
畢竟,他從頭到尾都隻想要叫這個孩子過得開心些……
但,平南候一族到底叫他失望了。
想著自己激動的去看剛蘇醒的四皇子,卻是被四皇子蒼白的臉色驚訝之餘,便是聽到了他這般挖心之言。四皇子一字一句的說道,“父皇,求您給兒臣一個痛快,賜死兒臣吧。”
“兒臣並非母後,不,皇後娘娘的親生子,僥幸享受了多載榮祿,卻終究身世鄙賤,上不得大雅之堂,那些恩德,兒臣自然不敢遺忘,但終究是欠了許多,身世無法立足於朝堂。”
“從頭到尾,兒臣也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笑話?
四皇子若是成為了笑話,那作為四皇子的生父,也是大力出手,一把將四皇子給護住的他,又算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朕隻說最後一遍,平南候,看在過往的那些兒情麵上。”
“到底你們跟四皇子說了什麼?”
昭帝麵色陰沉,手卻是不由得緊握,眼中流露出幾分惱怒與恨意。
他知道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但唯獨四皇子這邊不得叫人稱作是錯誤,畢竟,打從一開始,這個孩子就是他所期待的,既然葉氏不願留下,那她的孩子這般戀慕傾向於他的話,那豈不是說明了過去他困住葉氏的做法是正確的。
他的確是當年做了不少的錯事。
但最終就希望能夠留下她,偏生他給了葉氏其他女人想要的,葉氏卻不願意留下,寧願是死也不要繼續留在這個深宮。多少次他想要對周丞相下手,也是一次次的想到了葉氏曾經的話語容顏,這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葉氏固然是不在了,但葉氏為他生的孩子還在……
可現在四皇子在說什麼,竟然求他賜死他!
昭帝聲音極冷,麵容仿若陷入一片無望的暗色當中。
他過往鮮少會露出這番作態,特別是在平南候的麵前。
再怎麼說平南候也是太子的母族靠山,昭帝的確是不怎麼甘心叫人放下手上權利的,但還不想要叫那些素來喜歡投機取巧的大臣這個時候就起小心思,他的一舉一動都成為那些大臣眼中的方向標。
再加上過往與平南候的交情,平南候也算是他的伴讀,實實在在的幫著他的,自然昭帝也是會給平南候幾分臉麵的。
但現在四皇子這裏——
陡然空氣冷了許多,似乎那幾分酷寒並未散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