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輪明月,清輝皎皎,與這一帳的喧鬧格格不入。正如此時此刻,誰也不曾注意,那月色正好。
這,怎麼可能呢?
那白衣就一病弱貴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這刀握不握得住且不說。
估摸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幾年前修羅軍名動天下時,也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如何帶領著這一支強大的隊伍?
如果是真,委實也太過可怕。那看似柔弱的白衣,才是真正的修羅!
任行心頭倒吸了口冷氣,這幾字的震撼,不亞於當初見到穆元帥的那一刻,那個手握重兵的年輕男子,他敬仰了一生的戰神。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瞧不起的商人,加之秋月白生得貌若好女,在他看來就是奸詐狡猾之相。可,這樣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成了他敬佩的修羅軍主將?
太過詭異了,這李將軍莫不是被下了降頭?
眾人這般懷疑也是有理據的,他堂堂一個朝廷副將,身上亦是戰功累累。
可偏偏這麼個好漢,天天笑嗬嗬地圍著那白衣轉圈,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活生生就一低賤奴仆,偏生的又那般樂意。
眾人不得不生疑,那白衣看著那般溫和,怎麼也不像是地獄修羅的主將。
大風烈烈,衣袂飛揚。
那白衣站在城門上,依舊淡定的風儀高雅,眼底隱現幾絲滄桑的落拓。
陽光幾縷,透過掌心。時光的如沙,就這樣從指間流去。
五月,宛丘城的春天過去了,現在的石榴花該開滿了枝頭,定然很美吧。
漠北的五月,層冰積雪才開始消融。遲了一步,但終究……
秋月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盯著自己的掌心良久,喃喃低語:“雪化了。”
雪化了,戰鼓擂響。
又將有多少的鮮血浸染,又將有多少的枯骨成沙,又將有多少的英魂歸西。
他不殺生不食葷,卻又詭計算計陰謀陽謀,在輕描淡寫間,斷送了無數的英魂。他一生信佛崇道,卻又一生沾滿罪惡。
或許是天罰吧,所以這身子才會如此的破敗不堪。
咳嗽,突如其來的劇咳。一陣接著一陣,比著漠北的風還來的猛烈些。
胸腔裏住的惡鬼,也開始鬧騰了起來,疼痛傳遍了四肢百骸。他麵色蒼白如死灰,卻依舊笑著,淡淡地笑著。
大戰將至,大限將至。
剛好,如他所願,最後一次護著身後的疆土,護著雲澤的太平,護著家國的長安。
脫力感隨之而來,腳下一軟,頹然地跪跌在地。扶著城牆想爬起來,渾身無力,隻得癱坐著苦笑。
陽光真好,暖得讓人想沉睡下去。眼皮緩緩地閉上了,頭往旁一側,竟昏倒在了地上。
那白衣還是太過的醒目,遠處巡邏的李元恰好碰見,瞬間慌亂地狂奔了起來,粗魯的將軍此時更像個無措的孩子。
他輕柔地將那白衣抱起,快步地往寢帳裏走。途中遇到任行,也驚訝地同去,還囑咐喚了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