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人間夏暑,可這漠北的夜,依舊是寒風徹骨,呼嘯著,張狂著,鋪天蓋地而來,恍若要席卷了一切。
飛吹衣袂,銀發男子負手而立,淡淡地看著轟然崩塌的山穀,白茫茫一片。
而山穀外,烏壓壓一片身著黑甲的軍隊,險險地駐足而立。天地寂寂,旌旗吹得獵獵作響。
軍隊之所以無聲,是大多從勝利的得意中幡然醒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前一切發生得著實太過突然。若是沒那白衣阻攔,怕這山穀就是他們的藏身之地了。
當然,在他們竊喜撿回一條命時,也有人該因計劃的落空而生氣了。畢竟,好不容易設的一盤棋,被攪得亂了套,白白給敵軍送了八百人頭。
可是,那玄衣男子,或者說是穆風。隻見麵容依舊平靜,平靜到讓人害怕。
“公子。”身後的灰衣男子皺眉看了眼山下的軍隊,幽幽開口:“不是修羅軍。”
是,穆風不惜以八百士兵為餌,設下此等圈套,為的是殲滅修羅軍。因為他清楚,怎樣才能讓那白衣活在地獄裏。
而修羅軍舊部雖隻剩幾百號人馬,卻也仍不得小覷,都是些打起仗來不要命的家夥。所以,他才大費周章地設下圈套,等著修羅軍自投羅網。
到底算漏了一步,此番打頭陣的,竟不是修羅軍。本來的天衣無縫的計劃,卻成了笑話。
穆風勾了勾嘴角,突然笑得極為溫柔,目光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臉上的刀疤顯得愈發詭異。
“不愧是白蓮衣呢。”聲音帶著輕笑,聽著卻是陰森可怖,回蕩在空寂的山間。
歡呼聲又起,城門上人頭攢動,敲鑼打鼓,迎接著凱旋歸來的月破月。
隻是氣氛略顯詭異,除了盡顯得意之色的高嵩看得出歡喜之外,其他的將士都是沉默不語,看不出打了勝仗的痕跡。
莫元帥是聰明人,對秋月白孤身相救的插曲隻字不提,隻是大肆嘉獎了高嵩,首戰告捷,不僅挫了敵軍威風,更是鼓舞了士氣。
胡笳聲聲,烈酒香飄。卻有人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牽掛著不遠處寢帳中的白衣。
沒錯,月破軍安然無恙地凱旋歸來,而有恙的從來隻有那白衣。
回程途中,大家還是雀躍的,畢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裏逃生而歸,是軍功薄上添一筆。
而那白衣,在風起時,本隻是輕聲咳嗽,到後麵卻愈咳愈烈,撕心裂肺一般,聽得讓人揪心。
滿眼憂慮地跟著他一路,看著他強撐挺直著,然後變得搖搖欲墜。問他,那白衣隻說無礙。
無礙?!怎麼將胸前的衣襟揪得那般緊,怎麼臉色慘白如鬼冷汗淋漓,怎麼連呼吸都變得紊亂無絮。怎麼……嘴角都帶了血跡。
秋月白倒下了,再也撐不住的倒下了。向來驕傲如他,向來逞強一流,卻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吐血暈倒。
若非是任行憂慮跟得緊,怕是要更為難堪地摔下馬,落了個萬分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