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容扶起月明中。惹得一絲殘篆,舊熏籠。”
清涼如水的夜,殘月偏西,篆香絲絲繚繞,蠟炬垂淚將熄。
微弱的燭火,映著他臉色蒼白如鬼,憔悴如斯。
他無力靠著伊人懷中,二人相互偎依,情意綿綿。
她看著他,秋波盈盈,滿目柔情。
他傷重至此,虛弱至此,她的淚水早不知該往何處流淌,隻是滿心酸楚難言,唯有萬般疼惜。
她伸手,撫上他微微僵直的背脊,試圖給於他絲絲暖意,無言的安慰。
她知道,今夜的他比往日更為的寂寥,更為的悲涼。她雖不知緣由,卻仍舊感受得到他的難過,也跟著憂傷了起來。
在她溫暖柔軟的掌中,觸手的是嶙峋瘦骨,透著縷縷寒意,微微顫栗。
心中酸楚更甚,秀眉顰蹙,咬唇不語,移目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抓著被褥,骨節分明,青筋畢現。
身難暖,心亦寒,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更那堪,病魂常似秋千索,無力無可奈何。
他直直地盯著那飛鏢,眼瞼下的青影是病態的虛弱,嘴邊仍扯著一抹淡淡地微笑,澀澀的苦意,渾身沉浸在一片寂靜的世界。
那飛鏢上似盾非盾的符號,讓他的神色逐漸變得暗淡,漸顯灰白頹廢之色。
那是鐵甲軍特有的標識,他認得。也十分了解地知道,鐵甲軍直接隸屬盧令王宮,盧令上下能調動鐵甲軍的,隻有兩人。
一個在他身側,與他達成了某種默契,他十分篤定,不會是那人的命令。
而他隻清楚一點,她想殺了他!時隔多年,她還是恨他,恨不得殺了他。
可她是他的母親!他恨嗎?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畢竟,他曾那般地期盼過,他的家,他的娘親。
到頭來,不過都是妄想罷了,他沒有家,他的父親因他而死,他的母親想殺了他。
怨嗎?也許吧。
他多少查過那些的恩怨,不過是個強取豪奪,橫刀奪愛的故事。
年輕的官員癡情地愛上了風塵女子,拿她姐妹兄長作為要挾,逼她離開青梅竹馬的情郎,強娶她為妻。
而多事的帝王幫了倒忙,殺了那無辜的窮書生,冤屈無處可訴,女子心灰意冷恨他入骨,生下官員的孩子,便決然地投了雲水。
他兒時不懂,以為父親是個薄情的人。他的姨娘很多,多到他都認不清誰是誰。
可後來,他見到那個該喚做母親的女子。才恍然大悟,父親身邊所有的女子,不過都是她的影子。
而真正絕情的是,那個盧令最尊貴的女子,他的母親。
心口忽然一陣頓疼,胸腔中的窒息感蔓延,呼吸變得困難,厚重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安歌驚慌地幫他順氣,滿眼憂慮。
他心懷之深,愁緒之重。
她如被拒門外,半分窺探不得,不知他緣何如此,突然好似從來都未曾真正的認識他,了解他。
手漸漸緩了下來,久久未動,心口忽地狠狠一堵,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澀洶湧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