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的時候,天也朦朧,地也朦朧,眼也朦朧。在這春寒的時節,風吹幹了的淚痕,不久又輕輕地凝在柳眉間,落入了雙眸。
簟紋燈影,青綾濕透。那白衣靜靜地閉目,甚至沒有皺眉,他隻是眼眸寂寞,神色憂傷地靠在那裏,聽著那一聲聲淒厲的呼喚,骨瘦的手無力地揪著胸前的衣襟。
一道門,一堵牆,仿佛隔過了萬水千山,那白衣再無力奔赴,隻能這般遠遠地盼著,盼著來世……此之苦情淒然銷魂,令人悵然彷徨於無地。
清羽在桌上砸了窟窿後,紅著眼眶衝出門外,似乎是再不能接受那白衣即將消失的事實。
而紫蘇,此時也隻是目光柔和,強行藏起心中的悲傷,淡淡含笑,淡淡開口:“先生,紫蘇先行退下了。”一如往昔的語氣,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畫堂春還在,那白衣明天也依舊會在。
秋月白緩緩地睜開眼眸,看向那紅顏知己,也淡淡地彎了嘴角,輕輕地點了點頭。薄唇微微翕動,卻再無力氣發出聲音了。
可紫蘇是看得那般清楚,她的先生在對她說:“要幸福。”要幸福地活下去,忘記曾經種種苦難,放下不該有的執念,獲得這塵世的幸福。
紫蘇微頷首,扯著抹極輕極輕的笑,眉間朱砂豔豔,依舊美得不可方物,似乎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滑落,模糊了眼前那白衣的影。
她緩緩地俯下身子,在那白衣的耳邊輕語:“先生,如果還有來世,就勿要做聰明人了。”
這一生聰明一生累,因那一諾九鼎重千斤,奈何陰謀陽謀算計太深,又能施雲布雨妙手回春,人人皆當是神佛在世,救苦救難無所不能,卻忘了閻王要人三更等,誰又能做得了五更夢。枉費那白衣智慧過人,終落了個眾叛親離境。
言罷,紫蘇抬袖撫過眼角,衣袂飄飄而去,頭也不回地做了最後的告別。她知道,那白衣之所以苦苦撐到現在,不過是放心不下安歌,不過是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可若實現這些之後呢……
飛蛾以撲火之勢撞來,將那燈影攪碎了一地,落了滿室的悲涼之意。忽聽得一聲嬰兒的啼哭,眾人才如大夢初醒般,紛紛候在門外翹首以盼。
新生命的降臨縱然欣喜,可當想到那陽壽將盡之人,卻是愈發地悵然哀傷……
柔嘉七年的初春,安歌早產生下一名男嬰,孩子雖天生體弱,太醫也曾斷言……不甚健康,就算能順利出生,恐怕也不能享常人之壽。
當然,不幸之中仍存有大幸,比如鎮南送來了真正的長生果,雖對蓮衣來說已然是來不及了,可對這孩子而言,卻是續命的唯一希望。
那扇門從裏緩緩地開啟,室內枯黃燈光搖曳,室外風細細雨淅淅,那白衣的焦距漸有些不明,卻仍徒然瞪著雙眼,直直地盯著那扇門。
若魚當然會意,知道此時此刻自家先生所念所想,直接大步邁向榻前,將那輕得沒有幾分重量的白衣打橫抱起,二話不說地轉入裏間。
安歌已經累得昏昏欲睡,渾身也無絲毫力氣,躺在那婢女新換過的被褥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