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這件事有五年。當時,廉英嫁到雙水村才一年。廉英的丈夫是何有喜,一個普通不能在普通的老實人。村裏人一直不明白,廉英長得可是沒的,要摸樣有摸樣,要身板有身板,可她為啥就嫁給了何有喜?真是應了那句俗話,鮮花插在牛糞上。農村人還有一句俗話: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何有喜的能耐有限,怎能端得起廉英這個好碗。果然,結婚一年多,何有喜死了,撇下一個兒子。那年廉英才二十二歲,何有喜的父親何德才擔心這個兒媳婦守不住家,就在何有喜死後三七裏,何德才當著全村老少爺們的麵子,給兒媳婦指了兩條路,一條是允許她改嫁,不過孩子得留下。另一條是留在雙水村,把孩子撫養成人。何德才答應幫她照顧農田,每月還給她幾十塊錢的生活費。猶豫再三,廉英選擇了後者,並且還同何德才簽了一紙合同。
合同簽過一個月,就在村裏人大讚廉英賢惠,恪守婦道之時,一個不好消息從村子裏的陰溝裏,下水道裏慢慢傳開了。有人看見王奎翻牆從廉英家出來。對於這一個真假難辨的消息,何德才表現的足夠冷靜。任憑別人再怎麼嚼舌頭,他照樣亮到地裏幹活,黑回家。該笑的時候就笑,該忍的時候就忍。就在村裏人認為何德才會沉默到底時,事情的高潮部分來了。
那同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十一點多鍾,村裏人都進入了夢想,街上傳來一聲慘叫,接著是三兩隻狗叫,然後是全村的狗叫,間或還有毆打對罵聲。村裏的人在第一時間起了床,來到街上。何德才提著燈籠,他的三個兒子個拿著木棒,圍著地上的人亂砸。院子裏,廉英雙手抱著胸脯,雪白的****露出了半個,下半身穿著大花褲衩子。
雙水村的人都來了,遠遠地看著何德才的兒子毆打地上的人,他們已經知道地上的人是誰了,可沒有一個人過去句好話,救出挨打的人。不是他們都認為地上的人該打,又或是出於對何德才同情。他們這麼做隻是想讓事情再鬧得大一點,半夜三更的起來就是想看熱鬧,如果就這麼草草的收場,對他們來太不值得了。
打了半個時辰,或許是何德才的兒子怕把王奎,打死了要償命。又或是手打累了,何德才的三個兒子住了手,王奎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抹臉上的血,晃晃悠悠地:“怎麼不打了?老子不怕你們。”
何德才的兒子聽他挑釁,輪著棍子就要砸去,老大一把拉住,:“狗×的,放他一命,再來把腿打斷。”
不知是誰重複了一句把腿打斷,圍觀的人都對著王奎指指點點,似乎和王奎偷奸的女人是他們的母嫂姐妹,都義憤填膺了。王奎繞過何德才,走到眾人前,用手指著,咬牙:“好,很好。你們都給老子聽著,狗×的,這筆賬老子早晚都得討回來。”
王奎走了,就在當的晚上。啥也沒帶,兩膀子扛著一個頭,離開了雙水村。除了廉英,村裏的人都很高興,似乎雙水村從此除了一個惡霸。其實,王奎是不是惡霸,雙水村的人心裏都有數,可他們不願意想王奎的好,即便是三兩頭靠王奎打水吃的何三奎也落井下石了。
起來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每個人所受到的教育,中國人是勤勞善良的,尤其是農民,一些關於老黃牛的成語,諸如任勞任怨,忠厚老實都用在了農民身上。可是,在王寶身上,這個生活在華北平原,靠近黃河的農民們卻沒有表現出多少忠厚,多少老實。
多年以後,再用太史公的眼光審視那段曆史時,能做出最讓人信服的理由也是很困難的。幸好這隻是發生在普通農村中很普通的一件事,沒有人會在意它的本質,因為用不了多久,這件事情就會被人忘記。事實也正如此,在王奎出現之前,雙水村的人能記起的,隻有那晚下了一夜的雨。王奎走的那晚,下雨了,不僅下了,還下的很大。兩個時辰的功夫,平地裏積水三尺。下雨時還打了雷,那雷聲很低,就像從地下鑽出一樣,一個閃電劃過,就是震耳的雷聲。第二,村裏人看到王奎的房子被雷劈了。
“這就是報應。”何德才。接著,村裏人都相信這就是老對王奎的報應。再往後,一場大雨衝垮了王奎的房子。王奎這個人也如同他的房子一樣,在村民們心中的消失了。唯獨王奎臨走時發狠的那句話,村民們忘不了,雖然沒有人提出,但每個人都心地應對,害怕王奎會有一回到村子裏找他們報仇。
4
五年的時間長不長,短也不短。村前的老槐樹容了又枯,枯了又榮;堂屋裏的燕子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至於雙水村的人,這五年裏,把地分了,把牛也分了。各家吃各家的,各家幹各家的。雖然大家都還是沒有吃飽,沒有衣服穿,碗裏的粥依然很稀,但村民們沒有了怨氣。不,應該沒有了怨言。怨氣還是有的,唯一不同的當下他們都把怨氣化作了力氣,沒黑沒白地幹活,希望能早一結束挨餓的日子。
挨餓的日子尚未結束,受怕的日子卻來了。在人們將忘未忘之際,王奎出現在了村口。拎著一個大皮箱,手腕上帶著手表閃閃發光。梳著大背頭,還穿著皮鞋。一切都與五年前不一樣了,唯獨那雙眼睛,依舊地毒辣。
自家的房子塌了,王奎暫居在村東的關帝廟裏。當晚上,王寶就把村裏幾個不三不四的人召集齊了,大吃大喝一番,鬧到半夜又是罵街又是砸門,雙水村人一晚上沒有睡好。次日一早,王奎在家門口放起了鞭炮,一千頭的,劈劈啪啪。
“這哪裏是放鞭炮,這是給咱們示威那。”何德才扛著糞頭板著臉。
村裏人都明白,王奎這次是有備而來,看他的穿戴,不是五年前的那個一貧如洗的王奎了。在村裏人眼中,有錢就有地位,他們看到王奎手腕上耀光的手表,從心裏就讓他三分。膽的遠遠的躲著。膽子大一點,有些想法的,就或明或暗地幫王奎一點忙。比如,王奎現在放鞭炮蓋房子,那些善於把握時局的人就趁早趁晚,幫著般幾塊磚,拿兩片瓦,鏟三掀土,雖然不見得得到王奎的讚賞,心裏麵還是很舒坦。
王奎回來的第十,也就是他的房子剛準備上大梁的那,突然下起了雨,二月裏,下了五五夜,村前的河裏,雨水都漲到了兩岸,有三五丈寬,王滿倉家的鴨子都淹死了。雨過後,村西老井斷了水。一時間,村裏謠言四起,的都與王奎有關。王奎不在乎,因為他五年前也沒有在乎過。
“你們狗×的不是把俺看成了魔星嗎?俺******就是魔星,俺就要做出出格的事情給你們看看。”
王奎帶著一肚子氣到了廉英家裏。廉英的兒子虎子正在院子裏玩泥巴,王奎進了大門,虎子看了眼,衝屋裏喊:“娘,來人啦。”
廉英放下盆,探出頭朝外張望。油燈中,王奎見廉英雖相貌依舊,但鬢間多了幾許風霜。王奎剛到廚房門口,廉英端起鍋台前的一盆水,潑了出去。幸好王奎躲得快,隻有些水珠濺到。王奎笑了笑:“還是那個熊樣。”
虎子跟在後麵,問:“你是誰?”
王奎摸了摸虎子的頭,笑:“俺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