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1 / 1)

還未到家門口,何德才就聞到院子裏有血腥味。兩條野狗從王奎家出來,邊走邊舔著嘴巴。進門一看,院子裏的鍋翻了個底朝,老太婆趴在地上,一手拿著碗,另一隻手抓了一把泥土。何德才急忙跑過去,拉起老太婆,但見她嘴裏往外吐水,肚子鼓鼓的。變黑的頭發又全部變白了,長出的兩顆白牙掉在鍋邊。而她的一條腿已經被狗撕去,身上僅有的血染紅了不大一片土地。

抱著老太婆,何德才哭不出來。因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尤其是她癱瘓後,他每都做好了她突然離去的準備。這麼多都熬過來,她本來該早點走的。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聚集了烏雲,入冬後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雨勢不大,但沁骨的涼。何德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把老太婆抱起來,讓她平躺在床上。然後,他回家去拿壽衣,都準備了好多年,放在家裏僅有的櫃子上麵。拿下來的時候,都落了一層灰塵。他彈去上麵的灰塵,心的抱著衣服,去王奎家的路上,他遇到了老四,很平靜地告訴他他母親走了。

老四剛打麵回來,自行車上還馱著一袋白麵。聽到母親去世的消失,他心裏咯噔一下,來不及把白麵送回家,放下自行車,大步往王奎家跑。何德才反倒是很平靜,抱著壽衣,不緊不慢地走。遇到村裏的熟人,他甚至還微笑著給人打招呼。他今年七十多了,見過了許許多多的死人,直到今,看到同自己同床共枕數十年的老伴死了,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快了。他抱起老伴的刹那,似乎聞到了死神的氣息,像時候地瓜烤焦的味道,也像被母親攬在懷裏濃濃的奶水味。仔細想想,死並不那麼可怕。

他把壽衣展開,一件一件地為老伴穿上。老四要幫他的忙,他阻止了。他讓老四去喊老大和老三,這裏有他自己就夠啦。他緩緩地解開老伴身上的衣扣,很心,很溫柔,就像他們第一次在一起時,那是剛到東北,一切都還很陌生。幸好有一戶熱心的老鄉讓他們在木棚裏暫住。那時,外麵下著雪,在房間裏都能聽到雪打木頭的聲音,呼啦,呼啦。屋子裏生著火,她緊緊地靠著他,想從他那裏得去更多的溫暖。他雙手緊緊地摟著她,慢慢地,她睡著了,安靜平穩地打著呼嚕。他把她放在床上,看著她起伏不定的胸脯,他哆嗦著手心去解她的衣服,就像現在這樣,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而她,卻回不到初次的年紀。

老大老三趕來時,他已經把老伴的衣服換好。三兄弟跪在母親跟前,放聲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三人痛哭的樣子,他恍惚覺得自己的孩子很孝順,以前的種種行為仿佛並不存在。他抹了把臉,蹣跚著離開。該自己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下麵該是他三個兒子表演的時刻了。

三個兒媳婦也爭相趕來。尤其是老大家,離得有兩裏路就幹嚎上了。“我咧個叫不應的娘啊,你咋子這麼命苦啊。俺還沒來得及孝敬你,你咋子就走啦。俺勒個苦命的娘啊。”

老大家邊哭邊跑,跑到老太太床前,一下子撲到在地。離老遠,何德才甚至都能感覺到她的頭一定磕疼了。他心裏一陣苦笑,這戲也演的太過。哭搶地的聲音算是向整個雙水村宣布,老太太死了。村裏的大支聞哭趕來。老大站起來,邊哭邊:“叔,俺娘她……”

“俺知道啦。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你們也不要太難過。”王德彪。